第二十回 萬柳莊惡奴欺主 會仙橋老舅遭拳(1 / 2)

第二十回 萬柳莊惡奴欺主 會仙橋老舅遭拳

話說榮國府過新年自有一定的規矩,無非是擺酒、唱戲、慶元宵、放煙火,不必煩敘。且說那隱園主人自從去冬一病,雖然服藥有效,漸漸的變成了半身不遂的病症。賈璉又有官差,又管著榮府的事務,竟是鞭長莫及。所有這隱園的內外上下都交給管事的吳振誌、林忠二人辦理。

這吳振誌就是吳新登的侄兒,林忠是林之孝的兒子。這兩位奴少爺自幼見的都是些王孫公子,講的都是些吃穿花用,所以把那紈褲習氣熏染個透熟,如何能老誠持重約束下人。終日裏兩個人吃酒,看牌,吸食鴉片。所有那些散眾也就效尤,先還是偷著耍錢,後來就開局聚賭,抽頭錢。常言賭近盜,此話不虛,輸急了商量偷竊。

這日正是月黑天,到三更之後,都拿了棍棒,先把吳、林二人捆起,嘴裏塞了棉花,就把帳房銀錢搶掠一空,把那些帳簿擲了一院子。有個車夫張二,因他身量高,都叫他長張。這長張性情直爽,不與那些人合群。這夜聽見鬧賊,他不知有多少人,他就跳了牆,往韋村去調兵。

你道這韋村是誰?就是現任璉二奶奶的乃翁,因平兒扶了正,那王府上不肯使喚,賞了幾千銀子,在家養老。他就在離城二十裏買了塊莊子,蓋了幾間草房,老夫妻二人帶著十八九歲的兒子,也養著百數個莊客。年老之人,又兼夜長尚未睡著,隻聽犬吠,就叫小小廝福壽出去看。不多時,同了長工安祥進來說:“老爺子起來罷,賈大太爺那裏鬧賊呢。”韋老忙忙披衣起來,說:“安夥計,你篩起鑼來!”

原來這韋村西南一裏多路,地名杜家窪。杜老者是本處土財主,年紀有八十多歲,九個兒子,十六個孫子,八個重孫子,專作好事。這一村裏並無別姓,都是他杜家的人,就是耕種鋤刨,甚至放牛趕車,盡是他家的了。這杜老者與韋老者莫逆之交。

這夜聽見鑼聲,就叫他兒子杜三帶了五六十名子弟兵,拿了器械、燈籠,直奔韋村。這裏韋老者迎到草堂上,燈影裏一看,說:“三相公你父親好哇!”杜三作了個揖說:“我父親聽見鑼聲,知道不是本村有事,你道這是何說?原來他們約下的暗號,若是本村有事,是鳴雙鑼;若是鄰村有事,鳴單鑼。所以杜老知道不是本村。杜三就問:不知是誰家有事?”韋老說:“是賈大老爺園子裏!車夫長張來送信。”杜三說:“這事鬧起來可不輕。他們搬下來的時候,風聞就有人打算。事不宜遲,大叔這裏再派幾個人同去。”韋老說:“已經有了四十人,還有我們安夥計。奉托老賢侄辛苦一趟罷!”杜三笑道:“鄰邦相助也是該的。”忙著喝了一口茶說:“走罷!”於是韋、杜兩家百十多人飛奔隱園。

且說這裏的賊見無人出頭,放大膽還要往裏去,並未防外援。眾人到了園門,見門還關閉,長張仍舊跳進牆去。開了門,眾人一擁而進,給了個湊手不及。就有眼尖的,瞧見那燈籠上有韋村、杜家窪的字樣,早就嚇蘇了,如何敢交手。所以一個也沒跑脫,銀錢東西全然未失。拿住賊之後,賈家的下人才出來幫虎吃食,把賊都捆了,就各處去找管事的。找到土山後,兩個人餛飩似的縮作一團,放開繩子,才把嘴裏的棉花掏了出來,二人已是麵無人色了。長張說:“先把他們二位攙到屋裏去罷。”

此刻天已大亮,看了看,三十多人,倒有一半是自己家裏的。為首的姓包,就是那年史太君出殯,榮府失盜,追賊的包勇的兄弟,名叫包強。因他會幾路拳腳,求了賈璉,就派在隱園看門。誰知他不安本分,引了些毛賊來偷竊。這杜三相公見本家沒人出頭辦理,他就作了主:一麵叫人去報官,一麵叫人進城到寧榮兩府送信。這本汛的千總,聽是副提督家失盜,忙忙帶了幾名營兵趕來伺候。杜三見了千總,拱拱手說:“總爺來了。我交代明白,連賊帶贓一樣不短,我要失陪了。”那千總也不知如何回答,惟有諾諾而已。賈家下人說:“杜三爺別走,等見了我們的爺們再走。”杜三說:“我們不過是鄰村,聽見這裏有事來幫忙,如今賊也有了,贓也有了,本府的人也出來了,營裏官兵也到了,還有我們什麼事?大太爺上頭也不敢驚動,說請安罷。”說完,同了安長工帶著眾人竟自去了。

將近晌午隻見賈璉飛馬而來,進了園門直到二門下馬,與父母請了安,就問這事。賈赦因病著不愛說話,說:“問太太罷!”邢夫人說:“外邊事裏頭一點不知,今日早起開二門才知道。虧了韋親家,還有個姓杜的來了一百多人,把賊都拿住,又把吳振誌、林忠救活。多一半都是家賊,東西一點沒丟。說是營裏的官兵都在這裏看賊呢。”賈璉說:“我進來的時候,見門口有幾個士兵站著,想來是等他們上司呢,珍大哥也快到了。”正說著,賈珍、寶玉、賈環、賈蓉、賈蘭進來請了安,邢夫人又把對賈璉的話說了一遍。賈珍說:“但是那兩個活死人管作什麼的?可見素日不能約束眾人,才弄出這樣事來。”賈璉說:“總得重重的打。”隻見賈蓉走過來說:“外頭回進來,千總請示。”賈珍說:“請示什麼?交他帶到衙門去,官事官辦。雖然贓未入手,這裏頭可有自己家人。過了部自有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