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梳完了頭,見園門上的婆子拿著封信說:“這是山西隨折差來的。”湘雲看完,遞與薛姨媽看,說:“忙什麼,還都小呢!”湘雲問:“你聽見幾時取回信?”
婆子說:“問了差官,有幾天耽擱呢。”湘雲叫翠縷拿一吊錢賞那婆子。說:“大雨的,累你了!”婆子謝了姑奶奶,自去聽差。湘雲向姨媽說:“這信上卻很願意,但是這裏不提,先不用說。倒是新近璉二嫂子托我,要向媽媽求親,說仙保作媳婦,不知府上願意不願意。先叫我提提,如果願意,再求二嬸娘作媒。”薛姨媽說:“沒什麼不願意的,仙保比苓哥大兩歲呢。”湘雲說:“寶姐姐不是比寶哥哥大兩歲嗎!”
薛姨媽說:“他們倆作了親家,卻是合適。”翠縷笑道:“那就是顯道神遇見地裏鬼了,誰也別說誰長,誰也別說誰短。”湘雲瞅了一眼,說:“這又到了你嘴裏了。”
翠縷說:“我知道,當著他們不說。”
隻見王夫人處打發人請吃飯。此刻雨也住了,出了蘅蕪院遠望稻香村,一路杏花半開,間著些垂柳。隻見李嬸娘扶著小丫頭,李紈婆媳跟在後邊。李紈說:“這才是好雨知時節。”薛姨媽說:“下三天都不多。”李嬸娘說:“看起來今年是好年頭兒。”李紈說:“別的還是小事,人去好些災病。”湘雲搖著頭說:“這位大太太惻隱之心普的很呢。若是下澇了,又是天公的不是了。”一路說著話,已到上房。隻見平兒打扮著帶了苓哥,還有巧姐的嬤嬤、苓哥嬤嬤,王夫人說:“去罷,道兒遠。”李紈說:“出份子,可少吃,看人家笑話。”湘雲說:“那也沒什麼,不過再畫一張後大嚼圖。”說的都笑起來。於是平兒辭了眾人,出去上車,往城東去了。
這裏吃過早飯,人回:“東府大奶奶同璜大奶奶來了。”
隻見尤氏、金氏一同進來,都請安問好。王夫人向金氏問道:“你怎麼總沒來?”
金氏說:“因病了,一向總沒出門,所以沒給嬸娘請安來。”湘雲鄙其為人,向寶釵使了個眼色說:“寶姐姐和你借樣書。”寶釵說:“什麼書?你自己找去,左右在那隔子上。”說罷,站起身一同去了。這裏尤氏說:“昨日輸了,今日找老太太撈本兒。”王夫人說:“你們聽聽,我也是輸家兒。”玉釧說:“大奶奶帶了幫手。”
尤氏說:“這倒不是,才在府門外頭遇見的。”玉釧說:“贏家走了,沒人搖。”
尤氏說:“璉二奶奶不在家,叫環三奶奶搖。”如玉說:“我可不會。”玉釧向尤氏說:“那有輸給璉二奶奶,拿三奶奶墊的?太太借給本兒,我遙再耍輸了,看怎麼著?”於是大家押起攤來,暫且不提。
且說湘雲、寶釵到了東所,小丫頭說:“奶奶同大姑奶奶來了。”就有人打起簾子。進房來,見寶玉給芝哥理字號。見他們進來,站起身來讓坐。湘雲說:“這才是教子成名呢!”
寶玉說:“我不教了,找大姑姑教罷。”湘雲瞅了一眼說:“又不是我的兒子。”
寶玉說:“咱們換罷。”寶釵道:“你別說,妞兒和我親的很呢!”翠縷說:“那幾天姨太太家去了,他知道想,問姥姥怎麼不來?”襲人說:“我就愛那小樣兒,一點不像姑奶奶那時候,非凡的淘氣,我們跟著挨了老祖宗多少罵!”湘雲說:“你愛,就認你作幹媽。”襲人說:“我可沒那麼大造化。”寶玉問:“妞兒認字沒有?”寶釵說:“認了好些,天天早起認給姥姥瞧。”正說著話,回進來梅大爺來了。寶玉站起身說:“失陪了!”就出去會客。
寶釵向襲人說:“你隨便弄點什麼吃的點心,等上頭的還早呢。”麝月說:“不說還忘了呢,有三姑奶奶送的四盒餑餑、一罐奶茶,說是他們廚子作的。”於是擺上點心。二人用了些,又喝了奶茶,就過上房去了。那邊也傳了晚飯。誰知尤氏今日又輸了二十多吊,倒是璜大奶奶贏了十幾吊。至晚,二人回去。
玉釧笑道:“璜大奶奶的車錢有了。”於是又說了回散話,各自回房安歇。
過了四天,平兒同了巧姐回來,見了王夫人請安,都問了好。平兒又替王家道謝,說:“我到的那天,姑娘也到了他婆婆家,一同回來給太太請安,住個一個月二十天的。”王夫人說:“本來也總沒住家了。”巧姐笑道:“他們家也不知有多少事,不是這家娶媳婦,就是那家嫁女兒。又多有在鄉下住的,去一趟就得好幾天,我也想家了。”說著就滴下淚來。王夫人說:“不用傷心,明日歇一天,後日咱們瞧你太太去。”巧姐問:“怎麼沒見大娘啊?”王夫人說:“這幾天又犯了水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