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萬柳莊惡奴欺主 會仙橋老舅遭拳(2 / 2)

賈蓉自去傳話。賈珍笑問寶玉等說:“惟有綠營的官,那一種卑鄙下流!你們才看見迎著我的馬請罪,求大人施恩。你說可笑不可笑?實在難看。”賈璉說:“不過是怕得處分。”賈珍說:“這也不管他,倒是你好好的派兩個妥當人要緊,把那兩個沒用的換回去。今日你到韋、杜兩處去道乏就是。那趕車的可得賞他幾兩銀子。”賈璉說:“我想著也是這麼,賞這一個,打那兩個。”賈蘭笑道:“打什麼?已竟成了鬼了,叔叔沒瞧見?直走了人樣子了!”邢夫人說:“也不用打,換進城就是了。”說著擺上飯。大家吃了飯,賈璉去拜客,賈珍、寶玉等進城。又有王夫人打發老婆子來看邢夫人,又有親友家聽見這事都來壓驚探問,真是兩句俗言”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隱園熱鬧暫且不提。

且說邢夫人的兄弟邢大舅,這一天同了幾個無來由的朋友出城喝野茶,順路要到隱園去看姐姐。那萬柳莊東北上有座會仙橋,臨河開了個茶館,叫作會仙居,外麵搭著大天棚。沿河都是槐柳,也有幾樹桃杏,就把那幾個朋友安置在茶館裏,他就往隱園去了。

那知姐夫、外甥都不見,隻有邢夫人淡淡說了幾句話。不好久坐,回來一路上想著甚覺無趣。到了茶館,就在天棚底下揀了張桌子坐下。要了些酒菜,就和跑堂的說話。問道:“新近你們這南邊鬧賊的事。”跑堂接著說:“那就是賈中堂的一家兒。聽說本主兒又老又病不管事,都是底下那一群混帳行子,狗仗人勢在這一帶鬧的利害,正經家裏有事,就不敢出頭了。

虧了韋村、杜家窪兩處,才替他們把賊拿住了。”眾人指著邢大舅說:“這位邢大太爺和賈府上是至親。”跑堂聽了這話,恐怕言多語失,搭訕著去換熱酒。又問:“添什麼菜?”這裏喝著酒,看那柳樹下有些孩子撈魚蝦玩。隻見西邊煙塵滾滾,車馳馬驟,到了鋪子前站住,齊下了車馬。

原來是兩位勢家惡少爺,帶著三四個優伶,跟著一群豪奴,從西山一帶遊春回來。也就在天棚底下占了兩張桌子。跑堂陪著笑說:“後頭有雅座,請爺們裏頭坐。”

那公子說:“這裏敞亮,就在這裏罷。”要過水牌來,點了幾樣菜說:“不用你們的酒,我們火食挑兒上帶著陳紹呢。”就有家人用小銅盆打了水來擦臉。不多時,掇上菜來。又有自己帶來果盒,金華火腿、香糟鰣魚,又買了些活蝦烹來下酒,三呀五的猜起拳來。

這邊座上看著眼熱,又不敢過去親近,未免說了幾句不知好歹的便宜話。那邊如何肯受,也就罵了出來。這幾個朋友見風頭不順,一個個的都溜了。剩下邢舅太爺,酒已喝沉,還在那裏乜乜邪邪看著,嘴裏說道:“太爺攪攪的時候,你們這一群還沒出世呢!”隻聽那邊說:“拉出去打!”過來兩個豪奴,就把邢大舅拉到橋邊大道上拳打腳踢。這一群人也就跟了出來,站在上坡上看著。幸而家人裏有個知世務的,怕打出事來,在那裏無非是虛張聲勢的吵嚷。

正鬧著,正東上來了一群馬、兩輛車,跟的人背弓持箭,原來是賈環、賈蓉帶了弓箭找賈璉去射鵠子。遠遠見土坡上站著幾個人,大道上一團土。賈環一催馬,到了跟前,見是邢大舅,說:“別打!”那邊的下人認得賈蓉,也就住了手。賈環說:“問他們怎麼樣?”賈蓉說:“三叔,等我問他。”此時坡上的人也都趕過來,有一個姓張的是馮紫英的外甥,所以認得賈蓉。見眾人都下了馬,圍著邢大舅,就知是打出岔兒來了。

趕過來向賈蓉拱拱手說:“大哥,久違了!”賈蓉問:“為什麼事這樣動怒,不知舍親怎麼得罪了?”張公子說:“無非都是酒後口角。不知是令親,還同著幾個人,說的太不像了,所以彼此分爭起來。”作了個揖說:“多有得罪,明日親到府上請罪!”賈蓉叫跟班的:“把舅太爺攙起來,用我的車送回去。”舅太爺見了賈家叔侄,不好意思,倒裝出那昏迷不醒的樣子,躺在車上,又派了個跟班的送進城去了。這裏賈家叔侄上了馬,賈蓉在馬上哈了個腰兒說:“再見罷。”過了橋一直的往西南去了。到了隱園,見過賈赦夫妻,說了些城裏請安問好的話。就到書房見賈璉去,二人就將會仙橋打架的事說了一遍。賈璉說:“那麼大年紀,總愛在外頭惹事。有一天,我在大街上見他同著幾個不對眼的人在一個飯鋪子門口吵嚷,我裝作沒瞧見就過去了。”賈蓉笑道:“叔叔不知道,我命中注定犯勸架。那年薛大爺在葦塘裏挨打,也是我把他弄回家去的。今日舅太爺又著我碰見了,這不是命中所犯嗎?”大家說笑了一回。吃了晚飯,在箭道裏射了回鵠子,就在書房住下。次日早飯後,見過賈赦、邢夫人,賈璉弟兄、叔侄三人一同進城回府。不知府中又有何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