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說官司金氏求情 鬥龍舟薛蟠送禮(2 / 3)

原來這位璜大奶奶娘家姓金,就是那一年焙茗鬧書房打架,金榮的姑母。璜大爺借著寧榮兩府的庇蔭,當著分小差使,卻也無榮無辱的個老實人。他這位令正,其為人也小有才,專能脅肩諂笑,奉承尤氏、鳳姐。後來璜大爺去世,多虧尤、鳳二人資助。鳳姐死後,又要走薛、李二位的門路。無奈那李紈是個一塵不染的脾氣,無處下手。寶釵深鄙其為人,因他常獻些小殷勤,送些針線活計,不得已,年接送幾兩銀子應酬而已。

他又把當日奉承鳳姐的那副麵孔用在平兒跟前,這位璉二奶奶原是受賙濟人的,自然幫助他。如今又打進蔡如玉的門子去,不但諂諛,又在背地裏拿著彩雲送禮。這位三奶奶遇著這麼一員龍韜虎略的女將,就認作知己。未免置了些真吃虧的首飾,買了些假便宜的陳設。常在王夫人麵前一力提拔,漸漸的太太也就上起當來,這也不必說他。因侄兒金榮領了薛蟠的本錢,開了座三間門麵的古董鋪。他又是冷子興的幹兒子,所以買賣卻倒十分興旺。誰知這天買了幾件東西卻是賊贓,被地方訪著,鎖到錦衣府去,衙門裏都知道他是薛大呆子的膩友,誰不想他的銀錢使用?所以押在班房且不過堂。偏偏薛蟠又不在京,急的他母親找了璜大奶奶去托人情。金氏知道賈珍是現任京營總兵,他就來求尤氏,偏又不在家。

過了兩日,打發小小廝套兒到了寧府,打聽得尤氏已回,他就雇了一輛車來找尤氏,將此事說明。尤氏說:“據我說,沒什麼要緊,不過是衙門裏想錢。”金氏道:“可不是為這個,那孩子最老實,膽子又校偏偏的薛大爺又不在家,我們嫂子知道大嫂子是愛行好事的,所以叫我來求求大老爺。”正說著,人回:“老爺回來了!”隻見賈珍進來,金氏迎著請安問好,彼此坐下。尤氏就將金氏的來意告訴賈珍。那金氏又站起來哀求了幾句,賈珍道:“沒要緊,蓉兒拿我個帖子打發常通告訴臧先生一聲兒就結了。那些官人你看著隨便賞他們幾個錢就是了。”賈蓉答應自去派人。這裏金氏說:“大老爺施了恩,還要拿出錢來。等榮兒出來,叫他過來磕頭。”賈珍笑道:“至親照應是該當的。”說著便對胡氏道:“請大嬸娘你們那邊坐坐,我吃了飯還得上衙門呢。”金氏搭訕了兩句,便同胡氏去了。這裏賈珍笑道:“我不看著薛老大的麵上,叫這小兔子兒再開一回!”張佩鳳站在地下笑著望窗外努嘴兒,賈珍笑道:“怕什麼,誰不知道!”

此時仆婦們擺上飯來,賈珍喝著酒對尤氏說:“如今的事愈出愈奇,新近拿了一案,是個和尚自稱蛋子和尚。”尤氏說:“這蛋子和尚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佩鳳說:“那回老盛婆子不是說《平妖傳》給太太聽,太太還說他就是聖姑姑麼?”

尤氏笑道:“我說呢!”賈珍接著道:“他有個師父,住在雲蒙山水簾洞,稱為猿公。這猿公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善能呼風喚雨,噴雲布霧,常上天見玉皇大帝,要毀誰就毀誰。又究出那猿公好些不法的事來。如今行文去拿,拿著時就地正法。”

尤氏笑道:“這不成了那書上的麼?”賈珍道:“可不,就是那些胡塗人聽了些小說、鼓兒詞就依法奉行,還算他能幹。”

說著吃完了飯。

將要出門,聽外頭傳梆回事,叫小丫頭去問。隻見小丫頭手裏拿著紅帖子進來,原來是薛蟠從廣東回來送的東西,一個名帖、一個禮單,上麵寫著水法洋鍾一座,玻璃家夥四桌,悲翠帶鉤一對,悲翠圓鐲一對,珍珠花大小二對,天青、大紅、寶藍、絳色洋呢各一板,各色廣紗二十四匹,葛布二十四卷,外有送蓉大爺的帶玩藝兒的洋表一對,八音盒一對,洋槍一杆,洋畫一卷,下注”有匣”。賈珍道:“隻好蓉兒的一份全收,那一份揀輕的收他幾件就是了。”婆子傳出話去,不一時婆子進來說:“回事的叫回老爺,送禮的話若不全收,他回去就要挨打,務必求老爺留下。”賈珍道:“既如此,隻好收下,你著進才帶人拿進來。”婆子答應去了。隻見回事的進才帶著二門上小廝們抬進,放在上房廊下。女人們笑著說:“我們可拿不動!”賈珍道:“叫他們抬進來罷!”於是婆子掀起簾子,都擺在當地八仙桌上。賈珍對尤氏說:“怎麼賞?”尤氏道:“隻好四兩銀一個,賞用宮綢袍料。”又問進才:“幾個抬夫?”進才說:“八個。”尤氏說:“十六吊錢罷。”賈珍道:“拿個謝帖,說請安問好道謝,一兩天我還要瞧他們大爺去呢!見麵再謝。”進才答應去打發賞錢。不在話下。

賈珍、尤氏等圍著桌子看東西,賈珍拿起表來打開一看,連忙扣上。對尤氏笑說道:“薛老大這麼大人了,還是這樣淘氣。”尤氏會意,說:“沒出息的人,到老也不能改的!”正說著,見賈蓉進來,尤氏說:“看東西罷。”賈蓉笑道:“在那府裏看見送璉二叔的,聽見說和這裏一樣。”賈珍問:“都收了麼?”賈蓉說:“原是不全收,送禮的人不依。聽見送二太太的龍舟好極了。”賈珍道:“我也不管好不好。看看外頭齊了,我可得走了。”賈蓉道:“都伺候著呢。”賈珍換了衣賞,上衙門去了。這裏賈蓉接著說:“薛大叔帶了兩個廣東人來,姓何叫何其能,兒子阿巧,現在跟班。他老子專會收拾鍾表,要看龍舟須得他父子,別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