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保了一鏢銀子!”瑟卿笑道:“你可是文武全才。”湘蓮歎了口氣說:“也不過是謀生罷了。再者,趁著這歲數兒,老了就不行了。這一到京,熟人還不知有誰沒誰呢?去年見那告示上,可惜那寶老二怎麼會丟了!”瑟卿說:“你沒見京報上嗎?有了。”就把奏摺上的話,說了一遍。湘蓮道:“他們弟兄裏,還就是他是個人物。那幾位令兄都靠不住。”瑟卿道:“我那位襟丈,隻聽見人說,總沒會過。”湘蓮問:“你們是什麼親戚?”瑟卿說:“他的夫人就是盡人的堂姊。”
湘蓮說:“就是薛大哥的令妹嗎?”瑟卿說:“正是。”湘蓮說:“這都是我離京之後的事了。”二人一路上說說笑笑,頗不寂寞。
這日到了鎮江,灣了船。次日叫了隻江船,帶了錦奴,主仆三人去逛金山。各處遊玩多時,又登那寶塔,觀看江景。見瓜州一帶帆檣上的號旗映著日光,燦若雲霞,真是江天一覽。
初來時,和尚原不知是嘉興府的少爺,問了錦奴才曉得,慌忙烹茶、擺點心,又要擺齋。瑟卿說:“都不必,我們隨喜隨喜,今日還要過江呢。”和尚說:“天晚了,少爺明天再過江罷,請到那邊看看蘇學士的玉帶。”二人便同和尚到方丈來看蘇東坡的玉帶。瑟卿教錦奴送了和尚二兩香資。錦奴向和尚討了一大枝白梅花擔在肩上,慢慢繞到前邊。和尚送出山門,兩下裏拱拱手,開船。湘蓮問錦奴:“你作什麼弄這累贅?”錦奴道:“兩碗半茶值二兩銀嗎?”湘蓮笑道:“那三十塊洋錢你怎麼不說呢?”錦奴笑道:“他可比和尚長的好看呢!這和尚我就嫌他腆著個大肚子,混充彌勒佛。”說的連船家都笑了。瑟卿還要焦山去,湘蓮說:“你看遠處那幾點黑,怕是要起風,早些回去罷!”瑟卿見江豬拜風,也就不往焦山去了。
回到官船,隻見和尚駕一隻小快船趕來,送了一擔第一泉水、兩瓶茶葉、一小簍筍幹、兩包豆豉。家人們找家夥裝水,梅公子說:“不拘騰在那裏,少時就還倒江裏去。”家人回說:“這是第一泉的。”瑟卿說:“我們在廟裏喝的才是呢!這就是隨便舀的江水,也隻好留下罷,開發四兩銀!”家人答應,自去打發和尚。
梅公子見天色尚早,教船家趁著這東風過江去。走到揚州,梅公子上岸,坐了轎子到揚州府去拜了年伯。那知府留吃便飯,天晚回船,知府又送了些土儀。次日早行,到清江浦換船,渡過黃河,便從王家營起旱進京。在路上商量,湘蓮要到薛家去住,梅公子那裏肯依他,一定要他在家裏祝這日進了都門,到了梅宅,瑟卿先進去拜了母親,見了妻子,把任所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把路上遇見柳湘蓮的事告訴母親。梅夫人說:“既是有客,你出去照應照應。”瑟卿說:“他少時就要見母親呢。”說罷,到書房,見湘蓮洗了臉,換了衣裳,等著一同進內拜見梅夫人。未免彼此客套了一回,就留在小花園住下,派了個小小廝狗兒伺候。次日柳湘蓮雇了輛車到薛家,見了他母子十分親熱。又將梅瑟卿留住的話說了一遍,薛姨媽說:“二姑爺作人本來好,又和氣又活動,不像大姑爺總有點癡癡的。”湘蓮坐了好久,就往賈府來拜寶玉。
且說寶玉因場期將近,這日正在內書房抱佛腳。忽見焙茗答應飛跑出去,寶玉整整衣冠迎接出來,二人見麵,執手寒溫,進房坐下,焙茗倒了茶來。寶玉就問他這幾年行止。湘蓮便把對瑟卿說的話又述了一遍,又告訴說梅瑟卿待他的光景。寶玉聽了說:“可惜,這個人我總沒見過,殊為恨事。”湘蓮道:“他這兩日就來拜你。”又問了回寶玉如何走失,如何回來。
寶玉細細說了一遍,便向湘蓮說:“我要是出了家,今日咱們就見不著了。”
寶玉問:“怎麼?”湘蓮笑道:“你們府門上大書特書僧道無緣,自然就見不著了。”寶玉問焙茗:“我怎麼沒看見?”焙茗說:“在那邊垛子上貼著呢!”寶玉又問湘蓮:“你這進京打算怎麼樣呢?”湘蓮道:“瞧瞧你們,還要出山海關逛逛醫吾閭山呢。”寶玉說:“真嗎?”湘蓮道:“怎麼不真。”二人談心,寶玉留他吃晚飯,吃與不吃,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