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終不似,少年遊(南國篇)(1 / 3)

瀟瀟離開的那天,街角處,南候顧青珩打著一把青色的竹骨傘,靜靜地站在這煙雨朦朧中,他望見疏桐隻一襲鬥笠,白紗覆下來,他並不能看清她的臉,卻也看到,南國女將軍江疏桐從前的樣子又回來了,一身清冷,鐵衣寒涼。

她離開時,他尚且忙於安撫朝政,掌握大權,娶魏氏女,是最簡單的籠絡人心方式。他兒時坎柯,母親為江後所害,他當時恨透江氏。那一年的光景,他記得尤為清晰。

母親念嬪被賜予三尺白綾的那一天,他剛剛從學堂回來,還因被大皇子欺辱不敢還手而被貞王長女痛揍了一頓,門口烏泱泱跪著一眾人,他忽然就覺得心中巨慟,衝進去看見的便是母親吊在梁上,竟還是笑著的。

他的父王有些自嘲的笑起來,江後在一旁安慰道“王上,念萱姐姐已逝,你當顧及自身哪。”

他叫父皇,可那人儼然癡傻的模樣。

他自己端著母親平時放蘭花的那個高桌,想要把娘親放下來。可是他一遍一遍的呼喊,娘親再不會應他。他個子太小,一下子摔下地上。他的父皇仿佛剛剛從幻夢中身醒,衝過來抱起他。“青珩,你娘親不要咱們了。”他一把推開那人,“是你,是你逼死了我娘,她不會不要我,是你,是你讓我沒有了娘親。”

他繼續爬上去,想把娘親抱下來,她掛在那裏,一定很疼很疼。

南候站起來,輕柔的把念嬪抱下來,她的臉色已經褪去了豔若桃李的顏色,變得像白玉,冰涼,生機全無。

她是他的夫人,可她心心念念的從來隻是那人,今日阿濛匆匆來稟,念嬪為救仲大夫,願一命抵一命,此刻已經身死。

他在昭和殿裏,忽然間就站也站不住,原來即使夫妻多年,那人與她的青梅時節才是她心中歸屬。

青珩還未長大,她果然如此狠心麼,將這徹骨痛楚留下。

江後心中哀慟,果然帝王之愛本不該她肖想,不過昔年甜言蜜語,她該知道的,顧氏一族從來就隻是忌憚貞王。念萱那般的女子,一眼萬年,自然再難從心上拔除。所幸此刻他不知道,念嬪身死,不過是和她一場交易,她會保青珩平安長大,她會保全仲大夫,她會好好照顧居仁。可他的心似乎破了一個洞,她怕她補不回來了。

他要將念嬪以元妃之禮下葬,她又能說什麼,元妃啊,他心中唯一的妻子,而她隻是住著中宮而已,甚至連同他的孩子也沒有。她就該賢良淑德,就該寬宏大度,看著他心裏深深藏一人,又一個個將那些與念萱相似的貴女娶進來,同她解釋這是為了平衡朝堂。她一一點頭,盡量同那些女子溫和一些說話。卻不知,那大權獨握的孤家寡人,不過年少執念娶了念萱,不過不敢麵對一味逃避對她置之不理。

顧青珩日日守著萱怡殿,這個曾經取名為希望母親日日開心的宮殿,索了她的命,讓他沒了娘親。

他坐在院角那棵李子樹旁,拿著一部金剛經細細的念。

江疏桐挽劍而來,“書呆子,姑姑讓我來教你防身之術,我帶了栗子來,你打得過我便全歸你了”

“走開,江氏一族莫要來髒了我娘親的地方。”

“顧青珩,姑姑沒有。你別忘了,她和念萱姨自小相識,如何會如此。”

“哦?你難道不知自古人心從來才最難測,何況深宮。江氏,你走吧。我顧青珩憑一己之力也能保全自己,總有一天,我要站在這天下的頂端,睥睨一切,再無人能傷害。”

“書呆子,我叫江疏桐,缺月掛疏桐,你知道嗎。我會保護你的,我這個人,一向不會食言,既然答應了姑姑,我便護你一生。你今日既實在不願見我,本女俠也不會強人所難,我明日會再來的。”

“拿著。”江疏桐扔給他一柄青色劍鞘的劍,把那栗子擱下,藍色的衣衫一閃,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