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的爹爹在她幼時教他學《詩》,《詩》中有一句念道:鴥彼晨風,鬱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盡管如今朝暉夕陰,那神祗日日相伴。
但曾經她日日憂心欽欽,狂躁的抱著小白在雪鬆林中躥來跳去,唯恐如何如何,忘她實多。
阿寧是一個愚笨的孩子,九天仙女驚鴻動天下,大佑帝姬劍術攬乾坤。而她似乎自小就泯然眾人,什麼都剛剛好,或許昭蘇的用意便如此,他的女兒不需要豔豔絕塵,驚才於世,平庸是福氣,他和她都沒有。
昆侖山上的梨園中,那君子在晨風北林裏日日望著凡間。不過傻姑娘並不知道,她怕她猜錯,會傷心。猜對了,卻更傷筋動骨、五內俱焚。
阿寧好容易到了寥蕪這裏,沒了管束,想著放開了睡個懶覺。可熙河其人確實可恨,一大早啃著豬蹄膀。阿寧又餓又困,兩相掙紮時,是真真的想罵娘了。等到睜開眼,看到那人白皙的指,玉似的,愣是沾了豬油都不含糊這是一雙陽光下想讓人撲上去蹂躪一番的玉手。大神坐在她窗外的竹桌旁,像阿寧涼涼掃過來一眼,阿寧迷糊著迷糊著清醒了。那大爺桀驁來桀驁去,小眼神兒飛過來的是“愛妻,為夫等你”。
筆者一個大栗子殼打醒某厚顏無恥女。某女:我的娘。
我們路人們清清楚楚的看著,大神說的明明是:小樣兒,愛吃不吃,爺一人兒照樣兒分分鍾。哎呀妹妹,水晶蹄髈真好吃。
阿寧鬱悶洗漱,憤憤詛咒:噎死某個擾人清夢吃獨食的家夥吧。可又是誰,小心翼翼的對諸神說,算了算了,姑娘我大人大量,水晶蹄髈你千萬可別噎死他呀。
沒睡好覺覺的阿寧伐開心,因為她野路子的寥蕪姐姐同她悄悄說:阿寧呀,九天仙女和王妹長得可好看,孩子你還是要多睡睡覺再美美容吧。
這孩子睡懶覺的時日可少,(眾路人:代表你親媽同情你,阿笨寧:哼)
她在巴山時,住在學裏,老夫子日日教鞭攆著;她在京畿,住在公主府裏,逢人就說想念娘親的阿寧其實背後地裏不知多恨她的娘親,恨到一個人夜裏夢醒哭著哭著就打起了嗝。
她自小在一堆師兄師姐疼的蜜罐長大,可小師弟清遠給她帶來自己娘親做的雪梨凍時,那紈絝姑娘狠狠吃著雪梨凍,打了水蔥般的鼻涕小孩兒,自己卻也鼻涕眼淚糊一臉,昭蘇一旦涉及別家孩子,對阿寧從來不會輕罰。阿寧其實很怕她老爹,不是有個詞,叫童年陰影。
熙河大神慢條斯理吃著豬蹄膀想,可易清遠小鼻涕蟲很顯然不大明白陰影這個詞兒,他大爺的,他可能是陰影不夠重?
阿寧蹦噠出來奔向餐桌,一把抱住剩下的小蹄髈賽看見了她親爹,熙河的肩頭此刻正坐著一個黑色無二的大神,張牙舞爪拿著黑色三齒叉:去吧去吧,去整他吧,咱玩小師弟去吧。熙河煞有介事,點點頭,吐了骨頭吃了肉,拿了帕子擦了手,尚油汪汪的爪子拍了拍小姑娘的頭。走了。
留下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大王八對著小蹄髈。
姑娘反射弧尚停留在那小小的得之不易的寵溺當中,約莫蹄髈上落下林中小鵲一坨白白的液體時,憤憤然拍了身旁竹子一爪爪。一林子鵲們撲棱棱全飛走,生怕小混蛋發了瘋。
阿寧東逛西逛,果然依舊迷路。
姑娘表示: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無奈。
她溜達著溜達著,想著這顆大核桃樹長得壯實,爬上去逮幾條毛蟲先。背後的宮殿不知住何人,是女子吧,還是一個美得心驚的弱美人。趴在樹上盯美人兒的阿寧不幸被毛蟲親密接觸了,不出意外的摔下來,還順勢跌進了人家的院子。
可美人兒進屋啦,不對,是一個青色錦緞的公子攙著她進屋啦,姑娘不覺討了個沒趣兒,貓著腰正溜出去。卻看到窗戶的剪影上,那姑娘跌倒在榻上,撲在公子懷中,公子沒有做柳下惠,他一寸寸離美人兒更近,吻了吻她。
阿寧落荒而逃。
可堪孤館閉春寒
陽光下,那姑娘就在廊下生生被灼傷了眼。她覺得心裏的口子嘩啦啦流著淚,可是眼睛卻是又幹又澀的,火辣辣的疼,青緞公子原來已有心上人。
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姑娘自己一個人遊蕩遊蕩,到了滄江,五色石子依舊珠圓玉潤,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阿寧大喇喇吼起山歌來,這姑娘確乎是在吼,猿猴零零抓耳撓腮的過來,蹲坐在姑娘身邊,抬起頭滴溜溜轉著眼往她望著,阿寧瞟一眼樹叢中的群猿,大都捂著耳朵,十分之嫌棄的瞪她,隻有這小家夥,好似很迷惑,卻溫文爾雅的聽著。
從前漁歌互答,如今才發現,人家是昆侖上高高在上的神,阿寧略惡毒的想,合該他曲高和寡。小猴子牽了牽姑娘的手,塞給她一捧酸果子。呆頭鵝阿寧惡狠狠咬著酸果,想著誰家姑娘,怎麼就被豬拱了,姑娘憤憤,晚間吃飯也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