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十九歲那年,陸希澤說:“葉汐,我們在一起吧!”於是,後來他們就真的在一起了。

二十二歲那天,陸希澤說:“葉汐,我們不要再見麵了。”好,此生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多麼好笑的笑話,笑得淚流滿麵,笑得沒心沒肺,笑得人神共憤。可是現在的葉汐卻做不到了。

“師傅停車。”

葉汐幾乎是吼出來的。擦幹眼淚,斬釘截鐵,掏了20塊丟下,拉開車門已經下去了。

“喂,小姐……”司機師傅一句話被身後另一輛疾馳而過的車子推到了車輪底下碾成了灰燼。

在模糊的後視鏡裏,一束白光輾轉而過,葉汐僥幸躲過,撞到迎麵而來的行人的肩,依舊一路快行。

“姐姐,把這束花買下吧!”一個差不多七八歲的女孩拉住她的衣角,“最後一束了,賣完我就能回家了。”

透過她的瞳孔,葉汐看見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大概十歲的樣子。

她死死地拉住一個中年男人的衣服,哭著說:“爸爸,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走。”

男人把她的手掰開,拖著行李箱義無反顧地走了,頭也不回。

魏雲珍拽著她的胳膊,死命地把她往屋裏拖,“你哭什麼哭,他不要你啦,不要你啦。你個賠錢貨。”

女孩狠狠地咬在魏雲珍的手背上,掙脫開了她的手,朝巷子口跑。魏雲珍追在後麵,抓住她的辮子,扯出了血。

魏雲珍扯著女孩的頭發,把她摔進了房間裏,然後砰的關上門,大聲的衝裏麵吼道,“你爸爸不要你啦!”

魏雲珍的聲音回蕩在漆黑的空房子裏。

女孩拚命地拍著門,“你胡說,我爸會回來接我的。你快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你這個個瘋子。啊!”

那樣的夜,在葉汐看來,漫長到了極點,像是永遠也不會有黎明了,就連呼吸也跟著綿延起來。黑暗裏的風似乎席卷了所有的溫度,冰冷裏看不見一絲光線,眼淚一直一直掉,像一場悲傷而寂靜的小雨。

烏雲滾滾而過,光線被遮掩得嚴嚴實實。

黎明已無日光。

“這是我全部的零錢了,你拿去吧!”葉汐把錢放在女孩的花籃裏,然後兀自往前走。

女孩拉住葉汐的手,笑著說:“姐姐,謝謝,這束花給你,這樣我就可以回家了。”

葉汐望著女孩,抿唇淺笑,“嗯。”

當一切榮光過後,所有的一切都坍圮在這樣放肆而荒誕的季節裏。葉汐衝著空蕩蕩的角落呐喊:“陸希澤,陸希澤。”鼻子一酸,突然就想大聲的哭出來。

葉汐坐在森特遊民廣場的長椅上,漆黑泛濫在清冷的花火裏,漫天飄灑的煙火殘屑,落在寬闊的廣場周際。葉汐身旁的玫瑰被風吹得從長椅上滾落,幾片花瓣凋零在青灰色的馬賽克方磚上,被風卷得四處打轉。夜風掠過她飛揚的頭發,她抱緊雙肩,麵頰貼著左腿,任由滾燙的淚水滲入布料。

一隻修長的手指把一塊鴿子灰的手帕遞到葉汐眼前,風吹動捏在手心的手帕好久好久,葉汐沒有一絲反應。

“擦擦吧。”男人說話了,輕輕的,空洞而廖遠,仿若隔了幾個光年的距離。

葉汐接過手帕,抬起頭,眼前卻空無一人,幾片花瓣像入秋的蝴蝶被風翻卷得支離破碎。

葉汐望著手心裏握著的那塊鴿子灰的手帕。恍然想起那個聲音,來自地獄一般死沉的聲音,“擦擦吧。”

宛若夢魘。

湛藍的天壁仿佛一扇飛速旋轉的齒輪,寂靜地卷動周圍的天體樹梢跟著不停地轉圈,葉汐站在旋心裏對著四圍歇斯底裏的呐喊,似乎要吼出心肺來。

“你到底是誰?你給我出來,快出來啊。”

回音悠長,空曠在地平線上綿延千裏。

森特遊民廣場上的人形雕塑在夜色裏落下一層晦暗的陰影,被闌珊的燈火拉的漸行漸長,仿佛有一條蠕動的長蛹在地麵上垂死掙紮,濕粘的體液殘留在它經過的地方。

氤氳的潮濕慢慢地布滿了來時的道路。

一場雨在岑寂裏漸漸撒遍了去時的歸途。

我們選擇的人生,是來路,還是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