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乳白色的地板上,仿佛是阿仁碎裂的臉,一塊一塊的,閃著耀眼的白光,硬生生地刺進梁曉璐墨色的瞳孔裏。阿仁眉頭微皺,臉上顯露出一絲驚訝。梁曉璐花了好大的功夫,終於在滿地的玻璃碎片裏找到了自己的臉。

比一個月前剛進警局時又瘦了。這是梁曉璐的第一反應。

星巴克裏的兩個做服務的小丫頭邊道歉,邊從阿仁和梁曉璐的身後擠進來,清掃著洗手間裏殘碎的鏡片。

是衛生間洗手台上的那麵碩大的鏡子,脫離了牆體,倒在地上,碎掉的,就像皮膚不知什麼時候感染了,脫皮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莫名其妙。

這四個字是我想說的。因為鏡子碎了和那個女人跑了,我始終想不清有什麼關聯。

是的,那個女人跑了。

星巴克攝像頭裏那個吞噬了女人身影的小門,就像死神開啟的一道地獄的入口。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銷聲匿跡了。阿仁和梁曉璐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外麵是擁堵的人潮,一波接著一波流走。他們隻能在人群裏不停地詢問。

“大哥,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女人,這麼高,長頭發,左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阿仁指著自己的肩,比劃著那個女人的高度。“沒有。”“沒有。”

“沒有。”“美女,你有什麼見過一個女人,和我差不多高,長頭發,左邊臉上有一道疤。”

“沒有,沒有。你煩不煩啊。”

拎著手提包的女人推開梁曉璐,一扭一扭地走了。

抬起頭,額頭上的汗水一點點流進了眼睛裏。兩棟高聳的大廈擠壓著一片逼仄的天空,泛濫的白光像深海裏不斷翻滾的浪潮,凶猛地朝梁曉璐湧來,壓迫著她的眼睛,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梁曉璐蹲了下來,頭埋在雙手抱成的圈裏不停地抽泣。

“請問,你有沒有……不好意思,打擾了。”看見梁曉璐蹲在那兒,阿仁跟麵前的男人道了歉,朝梁曉璐走去,看著她縮成小小一團,蹲在路邊,想想平時嚴謹堅強的她,突然覺得她原來那麼瘦弱。說到底她還是個女人。

阿仁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麵巾紙想遞給她,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阿仁轉過身,走了。

過了一小會兒,阿仁拿著兩瓶礦泉水重又折了回來,梁曉璐還在哭。

“喂,哭了那久,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喝點水?喝完再哭。”梁曉璐不理她,依舊小聲地抽泣著。

“喂,你再不起來,就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了。”

梁曉璐抬起頭,眼眶裏波光粼粼。

“張家胡同。去不去由你,我先走了啊。”阿仁轉身走了,把梁曉璐丟在了原地。

“等一下會死啊。”

梁曉璐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大步往前走。梁曉璐奪過阿仁手裏礦泉水,已經走在了阿仁的前麵,忽又轉身,“喂,車呢?”

“老地方。”

兩排飽經滄桑的老房子,夾著一條狹窄的一下雨就會粘得行人滿腿泥濘的小道,我們叫它巷子,姓張的住得多了,於是它便有了姓氏。張家胡同,也不過是個由這些小巷子組成的街道,坐落在被城中人遺忘的一個小角落裏,等到哪一天在屏幕上被人一點點知道的時候,一個大大的“拆”字已經深深地烙在了房子身上。或許這些老房子並不適合別人知道,就像小三肚子裏的孩子,當他終將暴露的時候,他已經死在手術台上了。所以它們總會盡全力將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保護得很好。

阿仁想這個小巷子裏應該也埋藏著這個城市的一些令人驚奇的故事。

或許是天氣太過炎熱的緣故,陽光透過梧桐間細小的縫隙,落在他們的額頭上,手臂上,灼成了一片紅熱滾燙。樹上的蟬,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老牆上墨綠苔蘚一點點退到了牆根,仿佛和人一樣被熱得喘不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