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室內,每個人都能聽到嗒嗒的聲響,空曠而清脆,就像深夜水籠頭沒關緊時,水滴一粒一粒地碰撞洗碗池發出的聲響。可以明了的是,這是血液落下的聲音,鏡子裏的血液落到地板上的聲音。
張倩摸了摸側臉,什麼都沒有。轉過身,張倩直接哭了出來,胃酸一陣上湧。因為那張血色斑斕的麵孔,已經從鏡子裏走到空氣裏,也和她一樣轉過身,倒懸在她的眼前。是的,這一次是倒懸在她眼前,這不是鏡子裏的幻影。麵前的這個女人正像厲鬼一樣,狠狠地瞪著她。臉上的血水還在流著,流在她的腳邊。
喬穆年說:“阿飛跟我去看看。”
偵察員把白手套遞給他們。喬飛和喬穆年為了避免破壞現場,盡可能小心地走了進去。死者頭下,一攤血花,繪成一大朵絢爛刺眼的紅牡丹,與白藍碎花的磨砂瓷磚渾然,像一幅妖豔的藝術品鋪呈在棕櫚色窗簾遮掩的昏黃之中。越開血跡玷汙的瓷磚,是一片不著痕跡的白藍色。凶手處理得很幹淨。屍體是用一根土灰色的麻繩縛住腳踝懸在衛生間的吊燈上的,死者衣物上已是血跡斑駁。那是一種恍然如惡夢一般的慘相。
透過死者渾濁失神的眼球,喬飛看到了死者的怨與掙紮,恨與不甘。或許這是每個帶著不甘死去的人,死前同樣的眼神。可是,嘉珞死時沒有,她的眼神裏滿是笑意,笑到讓人難以遺忘,縱使淚落,依舊淒美。
喬飛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整體與部分的照片之後,把相機掛在了脖子上,猛然間有種被扼住喉嚨的感覺,力道在一點點加深,像粗糙的麻繩上的倒刺要一點點嵌入他的皮膚。
喬飛拉了拉相機帶,盡可能忽略這種不適,然後踩上椅子,一隻手握住死者的腳踝,一隻手用剪刀使勁地剪開鎖住死者的那根粗糙刺手的麻繩。喬穆年托住死者的肩,和喬飛一起將倒懸在衛生間,屍體解了下來。看樣子,死者應該是陸正的妻子楊舒月。
在回頭的一瞬間,一個頭顱從浴缸裏冒了出來,白色的泡沫遮掩著男人赤裸的身體。男人的皮膚已經泡得發皺了,腫脹的身體像一隻鼓鼓的氣球,似乎隻要紮一針,就會變成一隻幹癟癟的氣囊。
如果是年輕的小警察接連看到這樣的場景,或許早就嘔吐不止了。但喬穆年隻是淡淡地望著,眼神裏俱是對死亡的憐憫與同情。這些年,望著一個又一個人死去,他甚至都猜不到那些人為什麼要死。
喬穆年朝死者走去。跟預想的一樣,死者蒼白的瞳孔異常放大,直直地望著天花板,眼粘膜上布滿了血絲。耳廓還在滲血,很緩慢,大概耳膜已經破裂了。喬穆年掐開死者的嘴,死者的臉部已經僵硬了,一些帶著微泡細沫的水漬還殘留在嘴裏。
溺亡。
喬穆年掃了一眼死者的低體位,星星點點的幾處淡紫色的斑點,明顯地裸露在皮膚表層,男人死得並不是很久。喬穆年又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六點二十七分。近六點接到的報案。
鍾點工來得也未免太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