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內的河東軍見此情景,也都引為笑談。在他們看來,官軍要想一路填平過來,恐怕是要到猴年馬月。
不過守將李存審卻不敢掉以輕心。別看官軍的辦法又笨又慢,但真要是將關前的土地平整出來,到時候百梯齊架,也真夠守軍喝一壺的。所以他讓弩手在城頭放弩,雖然距離尚遠,殺傷有限,但也能讓民夫膽寒,拖慢施工的速度。李存審又時不時的派人於夜間偷偷潛出城外,對民夫們白日的成果進行破壞。雖然偷襲的部隊偶爾也會被官軍全殲,但大多數時候都能破壞成功,使得施工的速度變得更加緩慢。
但不管工程的進度有多緩慢,張尋都毫無動搖。他每日都站在施工一線,督促著工程的進展。雖然緩慢,但陰地關外的地形也在一天天的發生著變化。
終於,在十多天之後,量變引起了質變。李存審赫然發現,距離關牆大約兩三百步外的位置,一片平整的台地正在漸漸成形。
這讓李存審十分憂慮。他立即找來史敬思,商量對城外的唐軍進行一次大規模的偷襲。
史敬思卻不以為然道:“那台地離城下尚有數百步,按照這個進度,就算真能修到城下,也要年底了。我就不信官軍能堅持這麼久。再者說,離城越近,咱們越容易破壞。到時候隻在城頭放弩,就能殺光那些不怕死的民夫。有什麼好怕的呢?”
李存審卻擔憂的說:“我注意到,自打那片台地形成之後,民夫就不繼續向前推進填土了。這兩日都在繼續平整和加高那片台地。張尋速來狡詐,我怕他是有別的企圖。”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隻管好好守住關隘,任他如何挑釁,隻不出關應戰就是了,保管萬無一失。”
張尋在這邊拚命的挖土,數百裏之外的潞州,李暮卻在拚命的築牆。
潞州城外,康君立麾下的河東軍幾乎日日攻城。雖然每次攻城的人數都不多,多的時候上千,少的時候隻有數百,卻一天也不曾停歇。這讓守軍疲於應對,時時刻刻神經都處在緊繃的狀態。
李暮明白,康君立這是疲敵之計。他想通過連續不斷的壓力,讓守軍的精神崩潰,以用最小的代價獲得勝利。然而明知如此,李暮卻沒有什麼辦法。由於城中兵力有限,他和丁會都認為不能主動出城逆戰。否則隻能敗得更快。
然而城內的情況卻更加糟糕。轉眼已經守了一個多月,潞州城內各種物資全都開始麵臨短缺。為了加固城牆,就連城內的很多民房都已經拆光了。糧食也所剩無多。守軍嚴格把控著城中有限的糧食。百姓最先開始挨餓。
為了求生,饑民找準機會就會往城外逃,哪怕城外的河東軍見人就殺,也無法阻止。
在對待饑民的問題上,李暮和丁會難得達成了一致。他們倆決定,任百姓自由決定去留,不加任何阻攔。但逃可以,必須把糧食留下,不允許帶走一粒米。
在對待百姓的態度上,李暮有一點欣賞丁會。至少丁會沒有綁架全城百姓為自己陪葬。能允許百姓逃亡已經是一種仁慈。至少在葛從周看來,放走的可不僅僅是可以協助守城的人力。到最後時刻,某種意義上說,放走的還是守軍的“糧食”。
起初,李暮和丁會還有閑心鬥嘴。李暮對丁會說,如果朱溫還不派援軍過來,我就把你綁了獻給康君立,然後獻城投降。丁會卻說,我手下人比你多,最後誰綁誰還不一定。兩人相視大笑,以此為樂。
然而到了現在,李暮和丁會每日隻是四目相對,不發一言。他們心裏清楚,最多再堅持一個月,如果到了九月再無援軍過來,他們就隻能選擇突圍了。到時候生死就隻能聽天由命。
守軍之所以還沒絕望,是因為早在一個多月前,他們就收到了兩個利好消息。一個是從西麵的晉州傳來。當時康君立圍城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密,消息還能傳遞。李暮收到了張尋的親筆信,說已經派靜難軍節度使裴仲向東進攻沁州。如果順利的話,很快就會幫助潞州解圍。要他無論如何務必堅持一個月。
緊接著,又收到了朱溫的來信,說已經派了新任昭義軍節度使趙東陽領兵五千,來援潞州。也要他們無論如何,堅守到趙東陽到來。
就是這兩封信,讓守軍得以堅持到現在。
然而,整整一個月過去了。無論是裴仲還是趙東陽,都完全沒有一點動靜。李暮和丁會都開始懷疑,他們是否已經被人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