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主動獻策,要領軍從小路繞到陰地關後進行攻擊。張尋沒有立即答應。
說實話,張尋此刻心中也在糾結。李承嗣到底可不可以信任?他究竟是立功心切,還是想借機逃歸呢?
俗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那是對自己手下人說的。像李承嗣這種剛剛投降的將領,用還是不用,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他當然希望李承嗣能像三國時的老將嚴顏一樣,歸降蜀漢之後就極為忠心。但誰又能保證他不是另一個泠苞呢?張尋不是神仙,他也看不透人的內心。
這世上最難看透的就是人心。即便狡猾如曹操,也曾信任過劉備,也曾相信自己能夠感化關羽,讓其死心塌地為己所用。而事實證明曹操都判斷失誤了。後世有人可能會覺得曹操很蠢,關羽那麼忠義的人,為什麼還傻兮兮的意圖拉攏?豈不是白費心思嗎?其實這是本末倒置,錯怪曹操了。沒有後來的千裏走單騎,關羽也不會在曆史上留下忠義之名。當時,在曹操看來,關羽和張遼其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一個降將而已。
敵將歸降,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僅僅是權宜之計,抑或根本就是在行詐降之計?從古到今沒有一個人敢說能完全看透。對於降將是委以重任,還是處處提防,甚至是找個機會除掉,皆隻能由當事的主將根據當時的情況自行判斷。是對是錯,隻能通過時間來檢驗。
即便殺伐果決如李克用,也曾在對待降將的問題上吃過虧。宣武軍將鄧季筠曾為李存孝所擒,李克用喜愛非常,委以重任。結果兩軍對壘時,鄧季筠竟然於陣前倒戈,匹馬逃回了朱溫軍中。想必當時李克用也會大恨自己瞎了眼。
對於降將,殺與不殺,和用與不用,是兩回事。
殺與不殺,取決於當時的形勢是要招撫敵人,還是要震懾敵人。用與不用,則取決於降將的能力和是否值得信任。李承嗣的能力肯定沒有問題,唯獨他對朝廷的忠心,張尋不敢斷言說有幾分。
在這種時候,一個人的性格如何,往往就決定了他的選擇。
如果換做是率性而為的趙東陽,他一定敢冒這個險,會立即答應李承嗣。他不會在乎是否會失去一員猛將,隻會覺得李承嗣既然敢不懼嫌疑主動請纓,那麼他如果不敢接招,就會顯得很慫。
但張尋卻是一個總是考慮很多的人。他在思索良久之後,終於緩緩說道:“李將軍的計策倒是可行,隻是此行必定十分凶險,你箭傷未愈,不可輕涉險境。這事還是等你的傷好了之後再說吧。”
李承嗣聽了,雖然麵露失望之色,卻也暗自長出了一口氣。
張尋不想冒這個險,也是因為他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戰爭才剛剛開始,還遠沒到需要孤注一擲的時候。
再一次視察了前線的地形之後,張尋對行軍司馬孫揆說道:“陰地關難攻,皆因關前地形狹窄,道路崎嶇,難以展開兵力。本帥倒有一個解決辦法,不過需要孫司馬配合。”
孫揆道:“張招討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你立即幫我征召隰、慈、晉、絳等州的壯丁來陰地關。”
“招討需要壯丁做什麼?”
張尋遙指前方,道:“填平溝壑,取直道路。依孫司馬看,大概需要多少人?”
孫揆一聽,表情愕然。他心中暗想,這張尋簡直是瘋了,陰地關前道路狹窄,是因為路的兩側不是山嶺就是溝壑。山嶺高達百丈,難道都要削平?溝壑深達百尺,難道都要填上?這倒也不是不能,但沒有個十萬八萬人晝夜勞作幾年,怕是難以做到。
見孫揆沒有說話,張尋問道:“怎麼,孫司馬有難處?”
“難處自然不少。依本官看,少說也得征召五萬民夫,才能辦成此事。但此時已近農忙之時,如此大規模的征召民夫,恐怕會耽誤了農時啊!還請招討使三思。”
“那就少召點,一萬民夫,這你總能辦到了吧?”
孫揆略一盤算,征召一萬民夫的話,四個州每州隻需征召兩三千人,這倒容易辦到。隻是他更不明白張尋的意圖了。一萬人就想填平陰地關?那得幹到何年何月啊?
孫揆雖然疑惑,執行力卻很強,短短幾天之內,陰地關前就聚集了近萬民夫。民夫們在官軍的監督之下,肩挑背扛,揮汗如雨,一刻都不敢歇息。不過,工程的進度卻十分緩慢。受地形所限,民夫們隻能像螞蟻搬家似的一筐土一筐石的搬運填料,對於一些巨大的溝壑來說,隻是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