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領軍一路向西撤退,連退五十裏,到了慈丘。這一路雖然急迫,卻不慌亂。諸軍各安其位,退得有條不紊,沒有發生爭搶道路的情況。其間不止一人勸過張尋設下伏兵斷後,張尋均未采納。這讓諸將頗為不解。按說早已到了唐州境內,忠義軍算是主場作戰,又未傷士氣,完全具備伏擊追兵的條件。卻不知張尋究竟是怎麼想的。
所以兩萬多蔡州軍一路緊追不舍,幾乎是全師入了唐州境,沿途未遭到任何抵抗。這讓蔡軍統帥刁君務頗為得意。甚至是有些膨脹了。當忠義軍入了慈丘城,蔡州軍便圍了城,擺出了一副要一口吞掉忠義軍的架勢。在刁君務的眼中,張尋儼然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張尋也很配合,雖然慈丘此時城中已有兩萬忠義軍,不比圍城的蔡州軍少多少,但張尋就是不出戰。一副嚇破了膽的樣子。
刁君務也沒有急著攻城。因為追得匆忙,蔡州軍並未攜帶攻城器械。於是一邊派人每日在城外罵戰,一邊就地取材,趕製雲梯、衝車。同時,刁君務也沒忘了向蔡州告捷。
蔡州城中,秦宗權收到刁君務的捷報,聽說西線的忠義軍已被徹底擊潰,還把忠義節度使張尋圍在了慈丘,高興得簡直手舞足蹈。大齊皇帝連日來胸中的陰霾一掃而空,逢人就說:“沒想到刁君務是這樣的奇才!”
然而秦宗權還沒高興上兩天,就接到了東邊傳來的戰報。溵水失陷,宣武軍全線進攻。朱溫親自率領的先鋒部隊,已經快打到上蔡了,距離蔡州已經不足五十裏。
秦宗權的心情馬上經曆了冰火兩重天,頓時一籌莫展。此時蔡州軍的分布,正呈外強中幹的態勢。蔡州城內的兵力十分空虛。總共七萬蔡州軍,西線刁君務麾下及文城守軍有三萬。北麵郾城有兩萬,正在抵擋許州彭攢的進攻。還有一萬被石璠扔在了溵水。蔡州周邊五縣守軍全都加在一起,也不過一萬多人。蔡州城裏,僅有區區三千守軍。
秦宗權有心調刁君務回師,又怕遠水解不了近渴。隻好先調回文城的五千守軍,又讓郾城守軍盡量分出兵力回援。又給周邊的真陽、平輿、新蔡等縣的守軍下了調令,命令全部來援蔡州,放棄當地縣城的防守。同時又發動蔡州城裏的百姓,十四到六十歲的不論男女,全部充為征夫,男的登城守禦,女的做飯挑柴運送輜重。
一番緊急動員,蔡州城總算勉強拚湊出了一支守軍,但就憑三千守軍領著萬餘百姓,顯然難以抵擋太久。如今秦宗權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各路援軍能早日到來了。他甚至還給遠在淮南攻打揚州的秦宗衡下了調令,讓其回師。
六月初三,宣武軍終於抵達蔡州城下,人數多達五萬。
望著城外營帳連綿旌旗如海的敵軍,秦宗權終於絕望了。他沒等來任何援軍,反而接到的都是噩耗。
首先,文城守軍未到。秦宗權接到的消息是,朗山方麵忽然出現一支唐軍,直接圍了文城,使文城守軍難以突圍。
其次,郾城方向不僅沒派回來援軍,反而傳來了郾城陷落的消息。許州刺史彭攢,此時很可能已經領軍南下,奔著蔡州來了。
最後,也是戳破秦宗權最後一絲希望的一個噩耗。他的親弟弟秦宗衡,竟然為副將孫儒所殺。孫儒盡奪其軍,已經明確拒絕返回蔡州了。
秦宗權終於心灰意冷了。蔡州艱難守了兩日之後,他接受手下的建議,決定棄城西逃。之所以往西逃,是因為刁君務還有兩萬多人在慈丘。如果能與其彙合,秦宗權還有資本再攻下幾個州縣,東山再起。
六月初七日晚,烏雲蔽月,夜黑風高,正是一個逃跑的好日子。秦宗權換上了一身戎裝,離開了自己流連忘返的皇宮,淚別了自己魂牽夢繞的後宮佳麗,告別了自己走上人生巔峰的寶地蔡州。他沒帶後宮姬妾,沒帶文武百官,沒帶金銀珠寶,隻帶了自己的一雙幼子,在金吾將軍,愛將申叢的護送下,悄悄出了蔡州西門。
蔡州城外一片靜悄悄,然而通過遠處一簇一簇的燈火,可以分辨出宣武軍營房的位置。秦宗權一行大概有五百餘騎。他們不敢騎行,全都牽著馬,在靜夜中摸索前行,那些包裹著馬蹄子的絲帛,都是宮中尚未用完的詔書。
申叢指著前方兩簇燈火的中間,說道:“陛下,我們早在白天觀察好了,那兩座營寨之間,有足夠的空隙讓我們通過。”秦宗權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這條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