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從行宮出來,越想越覺得不對。皇上一反常態的不再聽從自己的意見,可是心裏生出了什麼別的想法?難道,皇上真的被李克用嚇破了膽,想要用我田某的腦袋,來換取與李克用的和解?
田令孜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先下手為強。
當天夜裏,皇帝已經睡下,忽然被一陣嘈雜聲驚醒。李儇披衣來到院中,發現宮裏的內侍們都在紛紛收拾行李。院內還多了很多全身披掛的神策將士,也在七手八腳的幫忙搬著大件的物什。眾人見了皇上,紛紛放下手裏的東西,跪成一片,向皇上請安。
李儇問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隻見一個武人從人群中出來,說道:“右神策大將軍楊晟,叩見皇上。”
“楊晟?誰讓你們進的行宮?”李儇一臉不悅。
楊晟道:“回稟皇上,將士們是受了田公的差遣,來幫宮人們搬東西的。”
“搬什麼東西?往哪搬?”
皇上這一問,把楊晟給問懵了。楊晟根本沒想到皇上竟然對移駕之事毫不知情。隻好吱唔道:“往……往寶雞搬。”
“荒唐!”李儇怒吼道:“朕何時說過要去寶雞?!放下放下放下!全都給我放下!”
宮人和軍士們見皇上發飆,都不敢繼續搬了,全都乖乖的跪在那裏,任憑皇上的打罵。
這時,忽然從院外進來一隊人馬,為首的,正是左神策中尉兼觀軍容使田令孜。
田令孜直到李儇跟前,才翻身下馬,叩拜道:“老臣請聖上移駕,為了聖上的安危,鳳翔實在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李儇呆呆的看著田令孜,不知道該說什麼。田令孜也不去管李儇,隻朝眾人使了一個眼色。大家又各自忙碌了起來。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與一個月前撤出長安不同,天子這次移駕寶雞,田令孜是突然做出的決定。由於時間倉促,更是怕鳳翔軍會阻攔,田令孜既沒有通知文武百官,也沒有通知宗室諸王,隻率領神策軍,帶著天子李儇和少量宮中內侍,連夜離開了鳳翔行宮。
以宰相蕭遘、裴澈等人為首的文武百官,此時還都在睡夢中。唯有翰林學士承旨杜讓能,因為在行宮裏值夜班,才知曉了皇上移駕的事。然而他還是晚了一點,等他得到消息時,聖駕已經出了鳳翔城了。他緊趕慢趕,隻追上了負責斷後的一旅神策軍。
此時杜讓能的身邊既無馬匹,也無車駕。他隻得撩起袍子,拚了命的跑到神策軍的前麵,攔住一個校尉模樣的人,高聲喊道:“我是翰林學士承旨杜讓能!快給我一匹馬,我要隨駕!”
那校尉看了杜讓能一眼,冷冷地說道:“請杜承旨別處去尋馬,軍中並無多餘馬匹。”說完用力抽了一下馬鞭,從杜讓能身邊疾馳而過。
杜讓能孤零零的站在黑夜之中,久久的望著神策軍離去的方向發呆。終於,他咬緊牙關,朝著聖駕行進的方向徒步追了過去。
長安城,張尋算好了時日,知道是該自己動身的時候了。他將長安城的防務委與神策將軍李鋋,自己則領著四千忠義軍,離了長安,向西行進。
對於此行的目的,軍中無人知曉。長安距離鳳翔三百餘裏,這個時候,除了張尋,沒人知道鳳翔發生了什麼。很多人還以為他們的目的地是餘縣呢。
行了大概四五十裏,到了鄠縣境內。此時天色尚早,張尋卻傳令安營,不往前走了。
這時中軍將軍契必鴻終於忍耐不住,問張尋道:“侯爺,我們此行所為何事?”
張尋笑道:“隻為扶危解困,做兩件小善事。”
契必鴻又問:“何人將要遇險?”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對了,你派一營騎兵去周至,同時通知餘縣的肖虎,讓他派人協助你,將周至通往西邊和北邊的驛路統統把守好,不要讓任何人通過。”
契必鴻雖然不明白張尋的用意,卻也下去部署了。
天很快亮了。杜讓能已經徒步追出了十餘裏路,官靴已經磨露了底兒,腳底也磨出了血泡。不過,他距離寶雞仍有四五十裏。這樣走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活著追上聖駕。
杜讓能又堅持走了幾裏,體力已經完全透支,不得不坐在路邊歇口氣。就在這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怕遇到亂兵,急忙翻身滾入路邊的水溝,同時露出半截腦袋,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不一會騎馬的人走近了,杜讓能終於看清楚,來的人是六七個身著朝服的官員。不過看官服的顏色,不是淺綠就是深青,隻是幾個七八品的小官。
杜讓能不禁感到好奇,心說我堂堂三品大員,都要徒步追聖駕。怎麼這幾個芝麻小官,竟然人人有馬?他們與聖駕走得是同一個方向,究竟要去幹什麼?杜讓能來不及多想,拚命爬出了水溝,攔在了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