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說自己是楊複恭,驚得張尋半天沒有說出話。怎麼會在這裏遇到楊複恭呢?
楊複恭的大名,張尋早就如雷貫耳。最近一次聽說,就是從他那便宜幹爹楊複光的口中。當時楊複光花了半天時間,給張尋仔仔細細的捋了一遍“楊氏家族”。
楊氏是唐代著名的宦官世家,從天寶年間的大宦官楊延祚起,到楊誌廉、楊欽義、楊玄翼,再到現在的楊複恭、楊複光兄弟,楊門連續五代人中都出了執掌樞密院的大宦官。在唐宣宗大中年間,更是出了左神策中尉楊欽義,使楊氏一族的權勢升至頂點。
這個楊欽義,就是楊複恭和楊複光的“爺爺”。
當然了,太監不可能生兒子。整個楊氏家族,其實都是幹親。就比如楊複光,本是喬氏子,認了楊玄價做幹爹,才改名楊複光。
楊複恭也是一樣,他的幹爹叫楊玄翼。楊玄翼和楊玄價又是認了同一個幹爹楊欽義。所以楊複恭和楊複光按照現代的說法,是叔伯兄弟。
張尋在腦海中捋了一遍關係,納頭便拜:“侄兒守宗,拜見伯父!”
楊複恭仔細端詳了一番,拍手道:“一表人才!真是一表人才呀!我這個表弟,真是越來越會認兒子了!”
張尋聽得別扭,卻又不能表現出來,隻能幹笑著道:“伯父過譽了。不知您老人家為何會在興元府?唐突相見,侄兒竟沒有一點準備,實在是罪過。”
“誒,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複光的信我已收到,又恰逢替皇上辦事,到了興元,估摸時日你也該路過此地了,才讓牛節度幫了個小忙,約你見上一見。”
搞清了緣由,張尋也就釋疑了。原本他到成都的第一站,也是要拜會楊複恭,這下省事了,直接在漢中就見著了。
楊複恭也是開門見山,直接談正事,問張尋此行究竟所為何事。
張尋心想,這楊複恭此時是左樞密使,頗有權勢。又素與楊複光親近,深得其信任。此行的真正目的不僅沒必要對他隱瞞,還要指望他出手相助呢。
“實不相瞞,如今關中戰局不利,新任都統又遲遲不到。家父憂慮討賊興複的大業,想自薦做諸道行營都都監。侄兒此行,就是為了此事。”
楊複恭聽了,並未顯出意外之色。隻是搖頭道:“唉!這麼多年了,我這個表弟還是這個脾氣。小時候一起做小黃門時,他就專揀重的活幹。事後論功行賞,他卻往後縮。當初王仙芝之亂剛起,他要不是主動請纓去做招討都監,今天別說我這左樞密的位子,就是神策中尉,恐怕他也當上了。還用得著像現在這樣跑門路求做都都監?”
楊複恭嘮嘮叨叨一大堆,張尋在一旁聽著,也不知這老宦官對此事究竟是支持還是反對。他試探著說:“家父曾經說過,伴君如伴虎。在外監軍是他所長,在皇上身邊總領諸事,運籌帷幄,還得伯父這樣器量深沉之人才能勝任。”
楊複恭聽了,哈哈大笑:“複光果真如此說?哈哈,像是他說的話。像是他說的!我這個表弟呀,他在人前,從來不會道別人家的短處,總是溢美之辭。好了,你說吧,究竟我能幫上什麼忙?”
等的就是這一句,張尋趕緊說:“伯父能否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讓皇上改任家父為諸道行營都都監?”
“唉!此事恐怕老夫幫不上什麼忙。”
“伯父為何這麼說?”
“複光在外日久,對這朝中事恐怕多有不知。如今我呀,雖然名義上是左樞密,實際上哪還有參預軍機的份?早就被右樞密李順融架空了。如今,老夫隻能領一些在外麵奔波的差事,皇上身邊,已經插不上半句嘴嘍!”
楊複恭麵色悲戚,張尋知道他不是裝的,應該真是有心無力。自從大宦官田令孜當政,楊氏一門就遭到了田令孜的打壓。
在晚唐,雖然宦官與宰相之間的權力之爭才是主旋律,所謂“北司與南衙之爭”,但宦官的北司之中,也非鐵板一塊。特別是在唐僖宗繼位之後,當年陪他玩樂的小太監田令孜遽然崛起,成為左神策中尉,掌握了北司的大權。為了鞏固權力,他就必須要打壓那些權宦世家,楊氏就是他首要打擊的目標。
當年,楊複光不願陷入權力之爭,主動請纓出外領兵。楊複恭則在與田令孜的爭權中敗下陣來,稱病隱居。後長安城破,逃難中的唐僖宗又想起了楊複恭,將他一起帶到西川,官複左樞密。但是顯然,他還是一個被田令孜孤立的邊緣人物。
“那李順融,可是田令孜的人?”張尋試探著問。
楊複恭點頭道:“你猜得沒錯,看來賢侄知道現在朝中誰說了算。”
“那這西門思恭,又是誰的人呢?他為何能被任命為諸道行營都都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