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休將心腹事,說與結交知”。鄭紹餘雖是鄭畋的孫子,張尋也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事。沒想到那少年竟然主動提到了青衣人,讓他頗感意外。
“賢弟莫非認得那夥人?”
“我不認得。隻是這一路來,咱們幾夥人都是腳前腳後,幾天來你追我趕,多有碰麵。我也曾懷疑那夥人是在跟蹤我,但後來我故意緩下腳步,讓那夥人過去,才知道他們另有目標。”
“那你怎知他們的目標是我呢?”
“這我也不知,隻是方才救援時,楊兄似乎對那夥人頗為芥蒂,多次顧視,所以我才這般猜測。”
原來鄭紹餘那裏也沒有太多有價值的信息,張尋頗為失望。但他忽然想起鄭紹餘的身份,作為前宰相的孫子,眼界肯定要開闊不少,興許能認得那隻魚符。於是他將東西從懷裏掏出來,遞過去道:“賢弟可認得這是何物?”
鄭紹餘接過魚符,一打眼就道:“這是宮中之物,內侍所佩。楊兄從何得來?”
“從那夥青衣人身上得來的。難道他們是宦官?”
張尋鬆了一口氣。心中暗想,如果這夥人是宦官,那就不可能是趙東陽派來的了。我就說嘛,我和陽子之間還不至於需要搞這種小動作。但如果是宦官的話,這事就更奇了。除了楊複光,還能有哪個宦官知道我此行呢?
“不像是宦官,這魚符隻是仿品。”鄭紹餘仔細端詳了一下道:“此物雖是仿宮中的形製,但粗糙很多,又顯然是新近雕刻而成。宮中的真家夥我摸過,個個都是陳年舊物,早被宦官們摩挲得油光鋥亮。所以我斷定這東西不是宮中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些人想裝作是宦官?”
“或者說,他們與宮中內侍頗有淵源,此時卻又不在宮中。”奚康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
“不在宮中的曹姓宦官……”鄭紹餘撫摸著魚符上的曹字,自言自語道。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急切的問他的仆從:“鄭賢!你還記得當初老相公舉義時,曾有個宦者前來投效,他可是姓曹?!”
鄭賢本在一旁打盹,少主忽然問他,連忙坐起,應道:“可是曹知愨?”
“沒錯!就是他!”鄭紹餘高聲道:“就是曹知愨!”
張尋是頭一回聽說曹知愨的名字,故而鄭紹餘將他知道的關於此人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原來曹知愨本是宮中五坊使之一。長安陷落後,他就逃離皇宮,回了華原老家。他散盡家財募集了數千鄉勇,占據了長安城北的嵯峨山,對抗黃巢。鄭畋整合關中諸軍時,曹知愨和齊克儉、宋文通等人一樣,都主動投書到鄭畋府上,要求為朝廷出力。當時鄭紹餘也在鳳翔,故而對這個人有所耳聞。
“宦者舉兵抗賊,也是一時奇聞,故而我對這個人印象很深。”鄭紹餘說,“這夥青衣人,很有可能就是曹知愨的手下。”
揪出了幕後的嫌疑人,張尋卻更加糊塗了。他與這曹太監無冤無仇,對方為何要派人跟蹤自己呢?
這鄭紹餘也說不清了。一時間眾人都無頭緒。此時三聖鋪裏已是鼾聲連連。很多人都已經睡著了。張尋也不再去想這事,讓大家都睡覺。這一夜可真是夠折騰的。
第二天,眾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出到外麵一看,一片淒淒慘慘的景象。昨晚一股泥石流,讓多少旅人喪親失友。此時驛站中啜泣連連,黃紙燒得一堆挨著一堆。
鄭紹餘見到此情此景,又心生悲戚,念起了那些故去的仆從。張尋等人幫他在那消失的客舍位置立了一座簡易的墓碑。祭奠了一番。
簡單用過午飯,張尋決定繼續趕路。鄭紹餘也再沒理由耽擱,主仆三人就跟張尋等人同行。
離開厚畛驛的時候,張尋看見昨夜被契必鴻打暈的那個驛卒,正站在山梁上朝眾人揮手作別。這是厚畛驛唯一幸存的一個驛卒。契必鴻怎麼也不會想到,他那一拳,竟然還救了一條性命。
又在山中行了三日,終於有驚無險的過了儻駱道。他們已經翻過秦嶺,到了漢中平原了。讓人奇怪的是,這一路上,那夥青衣人竟忽然蹤跡全無,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抵達儻水河穀時,前方一片豁然開朗。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震驚了,在他們的麵前,竟然出現了一座金色的平原!
金燦燦的油菜花接天蔽日,鋪滿了整個漢中平原。金黃色的盡頭,是與碧藍的天色融為一體的綿綿大巴山,正所謂“滿目金黃香百裏,一方春色醉千山”!
前方就是洋州州治所在地儻城,看慣了崇山峻嶺,眼前忽然出現一大片平原,所有人都覺得心情豁然開朗。難怪當年唐德宗逃到這裏,就不願意再走了。事後還將漢中改名為興元府,以示紀念。此刻張尋也隱約能體會到唐德宗的那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境。
到了平原上,眾人的話也多了起來。侍衛宋蠻還記得前幾天張尋說的話,打趣道:“這‘壁櫥’裏麵也真是別有洞天,比起九哥說的那個‘納尼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