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道:“才到漢中就別有洞天了?到了西川再看!那方土地可比這裏又要開闊十倍!”說完猛的打馬向前,絕塵而去。在逼仄的棧道上憋了這麼多天,這種天地間任我馳騁的感覺實在是久違了。
遠離了戰火,漢中的景象與關中截然不同。田野間隨處可見勞作的農人,放牛的、采茶的、休整溝渠的,甚至還有捉蜂引蝶的孩童在油菜花間嬉戲奔跑……如果沒有戰爭,生活原本就應該是這樣。
為了盡早抵川,他們沒進儻城,一路隻在館驛歇息。不成想快到興元府時,卻被一隊衣甲鮮明的官兵攔住了去路。領頭的小校,點名問楊守宗是哪一個。
張尋這一路過關渡隘,皆是亮明身份。故而他並不奇怪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他奇怪的是,那夥官兵竟然自稱是山南西道節度使牛勖的手下。並說牛勖特意讓他們來請楊守宗。
牛勖也是曆史上頗具傳奇色彩的一個人。史上最荒誕的“擊球賭三川”事件,他就是當事者之一。
大約兩年前,黃巢大軍已經逼近長安。大宦官田令孜為了給自己鋪條後路,決定將一批親信分封到各地去。分別是陳敬瑄、牛勖、楊師立和羅元杲四人。四個人分別對應西川節度使、東川節度使、山南西道節度使和河陽節度使四個位子。田令孜問唐僖宗該如何分封。因為這四個位子可謂肥瘦不同。西川節度使權勢最大,封地最好。河陽節度使則是一個誰都不願意幹的位子。
唐僖宗時年隻有十八歲,是個愛玩的小青年,當時他就想出一個讓田令孜稱妙,讓滿朝文武目瞪口呆的辦法——擊球賭三川。他命四人以馬球決勝負,先將球打入球門的,就做西川節度使。結果陳敬瑄憑借著過人的球技,贏得西川。牛勖水平一般,隻撈得個山南西道節度使。
牛勖此人,後世每每提及,都是以一種滑稽的口吻。這是一個連賭馬球都贏不了別人的倒黴蛋。如今此人忽然要見張尋,究竟所為何事呢?
雖然不知此行吉凶,但強龍難壓地頭蛇。在人家的地盤上,張尋不得不客隨主便。隻得帶著手下,跟著興元府的軍士,去見牛勖。
行了幾裏,終於到了興元府,沒想到,那夥軍士竟然沒有進城,而是將張尋等人直接領去了興元府北門外的一片林蔭地。
這時張尋起了疑心,說好的牛勖要見,為何不進城呢?他問那小校:“這位將軍,我們這是要往哪裏去?”
小校隻答道:“到了就曉得哩!”
“籲——”張尋忽然勒住了馬,不走了。
“哪門搞起滴?怎麼不走嘍?”小校操著濃重的口音問。
“說好牛使君要見,怎麼把我們往密林中領?”
小校歎了口氣,嘀咕了句方言,不知說的是什麼,又大聲道:“你們這些山外人,忒多鬼心思。我們牛使君還會害你們不成?你看那前方林中是什麼,使君就在那裏耍子呢!”
張尋順著小校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透過林蔭,依稀可辨林中有一堵半人來高的石牆。牆的後麵,傳出人馬喧嘶之聲。他讓大家都警醒些。催馬向林中去。
不一會拐過林蔭,發現前麵立了一座坊門,上麵寫著四個大字“虎橋球場”。張尋這才明白,原來此地竟然是一座馬球場。
張尋心說,這牛勖該不會是馬球打輸了,受了刺激了吧?大白天的竟然不在節度使府中辦公,跑到這裏來打馬球。
他縱馬進入球場,看到場上正有二三十個騎手分作兩隊擊鞠。騎手們各著護具,也不知其中哪一個是牛勖。
小校把他們領到這,竟然招呼都沒打,就原路返回了。此時想問誰是牛勖,都找不到人。還是夏侯雲眼神好使,他向場邊一處軒榭一指,道:“那正在觀球的老者,想必就是牛勖吧?”
張尋遠遠望去,發現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胖老頭,正在笑嗬嗬的賞球。老者身著常服,看不出品級,但從其威嚴的坐姿,不怒而威的神情來看,此人一定是身居高位之人。在這興元府,位子最高的也就是牛勖了。
張尋恍然大悟,牛勖這樣年齡,這般身材,打馬球自然會輸給年輕力壯的陳敬瑄啊!看來這唐僖宗也是個促狹鬼,估計早就內定陳敬瑄做西川節度使了。讓賭馬球,很有可能隻是想捉弄一下另外幾個老臣。
他將馬拴好,隻帶了宋蠻和契必鴻兩人,直奔軒榭而去。還未至近前,那老者就看到了他們,揮手招呼他們過去。
到了跟前,張尋向那人施禮道:“鄧州刺史楊守宗,見過牛使君。”
沒想到那老者聽了,竟然大笑不止。笑得張尋心裏直發毛。
過一會老者終於止住笑,大聲說道:“我是楊複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