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隨那道士轉到後山,也不知要去哪裏,隻是緊緊的跟著。那道士步履如飛,漸漸將張尋落在後麵,張尋著急,連說:“道長哪裏去?等等在下!”道士卻說:“快些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張尋想要跟緊,腳下卻像灌了鉛,如何也走不快,轉眼間竟然將那道士跟丟了。
他此時身處一花園中,假山奇石相互掩映,有些奇趣。他四處尋那道士,也不見蹤跡,忽然迎麵碰上一個老婦人。那老婦見到張尋,急忙說:“王爺怎還在這裏閑逛,夫人就要生了!”
張尋聞言心裏著急,趕緊讓婦人帶路,不一會進了一處宅院,東廂房裏正有嬰兒啼哭。張尋趕忙進屋,看到一個女子虛弱的臥在床上,床邊一個嬰孩正在小腳亂蹬。那女子見到他,掙紮著坐起,說:“覓仙,你給七郎想個名字吧。”張尋上前抱起小家夥,心裏盤算著,是叫友雍好聽呢,還是叫友徽更好?這時忽然屋外傳來賀齊的聲音:“王上?皇帝召您入宮議事。”
張尋心裏一百個不願意,無奈得給皇帝麵子,隻好放下嬰孩,辭了夫人策馬入宮。張尋劍履上殿,侍衛皆不敢攔。直到金鑾殿上,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龍袍,坐在皇帝的寶座上,表情卻是惴惴不安。見了張尋,少年忙說:“鄧王近日身體可好?”
“托皇上福,還算硬朗。不知陛下召臣所為何事?”
“寡人想在下月十九日親自舉行祭天禮,各衙門都已經準備好了。可聽宰相說,鄧王不同意,所以寡人想問問……”
“荒唐!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北有河東賊虎視眈眈,西有蜀王建不服號令,東有吳越之賊縱橫江淮,這些軍國大事陛下不操心,祭的哪門子天?你想求什麼?求上天延長大唐國祚?笑話!請陛下勿複多言,國家沒有錢給你胡鬧!”說完張尋轉身下殿,隻留下小皇帝在那咬牙切齒。
張尋離了皇宮,直奔自己王府。發現一幹親信都在府中等候自己。他環視左右,沒有發現趙東陽的身影,頗覺不快。這時一個老臣迎上前來,說:“請大王早登九五,這是眾望所歸!”
“請大王早登九五!”眾將紛紛跪下勸進。
張尋撚了撚胡子,猛的一拍桌案,大叫一聲:“好!”
“好什麼?”
張尋猛的驚醒,發覺原來不過是黃粱一夢。此時自己還在煉真宮中睡覺,睡前燒的那壺水還沒有燒開。
賀齊在一旁問道:“九哥夢見什麼了?”
“沒什麼。”張尋整了整衣服起身,問:“楊都監到了嗎?”
“楊都監和龐將軍都到了。”
“都監身在何處?”
“正在後山與觀中道長對弈。”
張尋直奔後山,發現自己竟然輕車熟路,仿佛走過一般。不一會到了山亭,看到楊複光和一老道正在下棋。楊複光麵朝自己,那道長背對自己。楊複光看見張尋,忙招呼他過來,此時那個道長也回頭看向張尋。一見那道長的臉,張尋心裏咯噔一下!那邊坐著的,正是自己夢中遇見的那個老道!
“你……”張尋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卻見那道士朝他做了個不必說的手勢,笑著說:“子不語。子不語。”
楊複光也笑著說:“沒錯沒錯,觀棋不語真君子!覓仙不要給我支招嘛!我這局未必就輸!”
張尋其實不懂圍棋,在旁看了一會,正覺得無聊,忽然有人稟報,說方城縣令周蘭回來了,還帶來糧食近百石。楊複光宣周蘭進來,那道人識趣的走了。張尋一直盯著道人,那老道卻來去自然,並不像是認得他。
周蘭進來拜見楊複光,執禮甚恭。不知內情的,根本看不出是大齊的縣令在拜大唐的監軍。楊複光也沒有半句責備對方投敵的話語,反而問了很多縣裏的民生情況,如戶口多寡,田畝幾何,冬麥收成如何雲雲。之後還對周蘭好好勉勵了一番,叮囑他勤政愛民,勸課農桑。聽得張尋特別無語,周蘭牆頭草可以理解,你楊複光身為大唐天子欽命的樞密使,也一點立場都沒有嗎?
張尋實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周縣令勤政愛民,也不知愛的是哪一國的民?”
周蘭臉唰的一下紅了,不知該如何回答,直看楊複光。楊複光卻笑而不語,顯然不想給他解圍,樂得看周蘭如何回答。
周蘭無奈,說:“墨子講‘兼愛’,不論哪一國的民,都應以仁愛待之。”
張尋嗤笑:“仁愛是仁愛了,隻怕氣節有虧。”
周蘭最怕別人跟他講氣節,痛點被觸,不禁提高了聲量,怒背了一段《史記》原文:“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強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