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梁家母誤植隔牆花 賴氏子權冒連枝秀(2 / 3)

不須媒妁,不須行聘。

百年大事,一言為定。

賴本初既做了養婿,便分外親熱,不像薛尚文客氣,相形之下漸覺薛尚文疏遠了。薛尚文想道:“小賴的文才未必強似我,卻被他用詐謀賺了這頭親事。”心中甚是不平。一日,出外散步而歸,隻見小廝愛童在廊下煎茶,口中喃喃呐呐的怨說賴官人不好。薛尚文喚問其故。愛童道:“賴官人常哄我到後書房去,弄我的臀,弄得我好不自在。”薛尚文大笑道:“原來,他外麵假老實,卻這般沒正經。”愛童道:“他不但弄我的臀,連裏麵張養娘的臀也被他弄過。”薛尚文聽說,一發疑怪,因細問其事。愛童道:“前夜我起來出恭,不知書房門怎地開著,因走到門邊看時,月光下,隻見張養娘像馬一般的爬在地上,裙褲都褪在一邊,露出臀兒。賴官人立著在那裏弄,被我看見了。他兩個吃了一驚,再三叮囑我,教我不要說,賴官人還許把錢與我。如今,錢不見他的,卻又要哄我到後書房去做甚勾當,好不識羞。”薛尚文聽了,拍手笑道:“那張養娘不就是常出來的這老嫗麼,我看他年紀也有四十多歲了,怎還恁般風流。”愛童道:“他人老,性不老哩!”薛尚文嗬嗬大笑,便做下四句七言俚詩道:

老娘偷約小冤家,潛向書齋作馬爬。

童子不知背水陣,對人錯說後庭花。

又做四句五言俚詩單嘲賴本初道:

老賴真無賴,色膽天來大。

男女一齊來,老少都相愛。

薛尚文將這俚詩寫在一幅紙上,正在那裏笑。不期梁生走來,見了問知其事,失驚道:“不想賴兄做出這等沒正經的勾當。然此醜事不可外揚,吾兄還須隱人之短,切勿宣露。”薛尚文應諾。過了一日,梁生另尋別事,教母親把這張養娘打發了去,連愛童也尋別事打發去了。另撥一個家人管了門,換老蒼頭梁忠來書房伏侍。處置停當,把這些醜話都隱過,並不向父母麵前說破,就在賴本初麵前也略不起。正是:

少年老成,十分涵養。

處置得宜,汪洋度量。

薛尚文見梁生恁般處置,又忠厚,又老成,十分敬服。梁生又想:“表妹瑩波既已長成,何不早與賴兄婢娘,省得這頑皮又做出甚事來。”正要將此意對母親說,不想梁孝廉忽然害了痰症,中風跌到,扶到床上,動彈不得。慌得竇氏連忙請醫調治。梁生衣不解帶,侍奉湯藥。過了數日,病勢方稍緩,梁生乘間進言道:“瑩波表妹既許了賴表兄,何不便與他成親?父親病勢得此喜事一衝,或者就好了。”竇氏便對丈夫說道:“孩兒所言甚為有理。常言道:‘一喜免三災。’今沒有孩兒的親事來衝喜,且把他兩個來衝一衝,有何不可?”梁孝廉點頭依允。竇氏便擇個吉日,為賴本初畢姻。且喜瑩波與賴本初夫婦甚是相得。薛尚文見賴本初成了親,又做下一首《黃鶯兒曲》嘲他道:

舅子是恩人,把新娘早作成。被中摟抱花枝嫩,養娘老陰,小廝後庭,從前殺火權支應。到如今,飽須擇食,切莫亂偷情。

賴本初曉得薛尚文嘲他,十分惱怒,然笑罵由他笑罵,老婆自我得之。

光陰迅速,畢姻之後,不覺又過月餘。時當試士之年,太守柳公出示考校儒童,賴本初報名應考。他一向已改姓梁,今卻又使個見識,改名梓材,與梁棟材名字一例排行。薛尚文見賴本初赴考,便也要去考。賴本初道:“兄不是本州人,恐有人攻冒籍,深為不便。”薛尚文笑道:“小弟不該冒籍,兄也不該冒姓了,我在此遊學,就在此附試,若有攻冒籍的,即煩梁家表弟去對柳公說了,也不妨事。”梁生道:“共稟車書,何雲冒籍?兄竟放心去考,倘有人說長道短,都在小弟身上。”薛尚文大喜,隨即也去報了名,候期考試。看官,聽說從來冒籍之禁最嚴,然昔人曾有一篇文字,極辨冒籍之不必禁,卻也說得甚是有理。其文曰:

既同車書,寧分畛域,夫何考試,獨禁冒籍?如以籍限,謂冒宜斥,則宣尼魯產,易為之荊齊而適宋陳;孟子鄒人,曷為遊大梁而入即墨?楚材易以為晉用,李斯易以諫逐客?蘇秦易以取六國之印,馬援易以邀二帝之側?百裏生於虞,曷以相秦穆之邦;樂毅舉於趙,曷以盡燕昭之策?若雲南人歸南,北人歸北,宜從秦檜之言;將毋莫非王土,莫非王臣,難解鹹丘之惑。願得恩綸之下頒,特舉此禁而開釋。

薛賴二人等到試期,一同進考。柳公坐在堂上,親自點名給卷。點至梁梓材名字,把賴本初仔細看了一看,便問道:“本州學士梁棟材可是你弟兄麼?”賴本初忙跪應道:“正是梓材之弟。”柳公道:“我一向不聞他有兄,你可是他嫡兄麼?”賴本初便扯謊道:“梓材正是他嫡兄,向因遊學在外,故未及與弟子同叩台端。”柳公聽說,遂將朱筆在他卷麵上點了一點,記著了。正是:

說人冒籍,自卻冒姓。既將姓冒,又將名混。隻求龍目垂青,權把雁行廝認。

賴本初考畢回來,對梁生道:“今早柳公點名時,問及賢弟,我已說是嫡弟了,乞賢弟權認我做嫡兄,寫個揭帖去薦一薦,方使我言不虛。”梁生欣然道:“我將薛、賴二兄都薦去便了。”賴本初見說二人同薦便不言語,次日,梁生取過揭帖來開寫道:

治下本州沐恩門生梁棟材稟為懇恩作養事,

計開儒童二兄:

薛尚文,係表兄。

梁梓材,係嫡兄。

薛尚文見了拱手稱謝。賴本初心裏卻好生不然,想道:“怎到把小薛開在前麵?”沉吟了半晌, 便問道: “這揭帖還是賢弟麵致柳公,還是遣人去投?”梁生道:“父親病勢雖稍緩,尚未能起床,小弟不敢暫離左右,隻遣梁忠去投了罷。”隨即喚梁忠來,把揭帖封好付與,教速去投遞。分付畢,自進裏麵侍奉湯藥去了。梁忠看著賴本初道: “衙門投揭有常例, 使用約費兩,方卻怎麼處?”薛尚文便道:“此小費我當任之。”即取銀一兩付與梁忠收了。梁忠恰待出門,賴本初道:“衙門裏有個書吏,是我舊相識,我今同你到州前去尋他。若尋著了,央他把揭帖投遞,一發熟便。”梁忠道:“如此甚好。”便隨著賴本初同到州衙前來。賴本初假意尋了一會,說道:“怎不見他,想必有公務在衙裏承值,少不得就出來,須索等他一等。”因對梁忠道:“你不必在此久等了,老相公臥病在床,恐有使令,你可先歸。這揭帖我自尋著那相識的書吏,央他投了罷。”梁忠見說,便把書與銀都交付賴本初,先自回家去了。賴本初哄得梁忠,轉身徑到州前一個紙鋪裏,另換個揭帖,把薛尚文名字除去,單開一個梁梓材名字,去向衙門投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