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枝(2 / 3)

負卿撓了撓頭,白皙的臉頰居然微微泛紅。“負卿是想說,在下定不會負了折枝姑娘。”

拿著筷子想繼續品嚐的手在半空中突然停下,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這莫過於人世間最美好的事。

往後,他經常捧著好多好多的茶花親自來我房間,我對他說,男子是不可以去女子的閨房的。

但是他還是派小廝來送東西,不是什麼玫瑰脂粉,就是什麼朱釵首飾。

就當我慢慢淡忘那天的傷痛,負卿派小貴來告訴我,要我在他的書房等他。

我以為他又帶來什麼新奇玩意,或者是個大驚喜之類的,我靜坐在椅子上,緊張的就像要出嫁的媳婦。

他依然那麼風度翩翩,宛若謫仙,依舊是一身白袍的他仍然如不食人間煙火般,隻是眉頭緊鎖,目光潰散,似乎有什麼心事。

“折枝,你來了。”他依舊心事重重地坐了下來。

我輕輕應了一聲,不知應是站還是坐。

他輕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的模樣真的很令我心動。

“折枝,若是我娶了她人,你會怎麼做?”負卿有些心虛,口氣也輕飄飄的。

我突然回想起三天前的那個秘密,我以為他喜歡我,他就不會娶別人,難道愛一個人,不應該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難道說他那三天的所作所為,都是唬我的?還是說,我一直都是最笨的最傻的一直隻知道付出的那個人。

我本想抽回去的手,硬生生的被他握地緊緊的,我怕再沉淪下去,我真的會哭出來。

“你若是娶了她人,這些天做的隻不過是安慰我,覺得我像個傻子一樣整天為你付出對不住我,所以來補償我?我雖然沒有家,雖然是個很笨的人,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是我不是隻會承受的傻子,我也需要被付出。”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變得那麼沙啞,現如今,我真的沒有退路。

負卿把手覆在我的頭上,他這時候笑的樣子真醜,比哭還難看。

“折枝,我不奢求什麼,我隻希望你祝福我們。”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離別話。

終於,眼淚還是無法掩飾下去,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我要祝他們幸福,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奉獻,負卿。”我抽噎著,是夜,無法平息。

這晚,我睡得很踏實,不知是放下了很多,開始懷念以前在外婆懷裏隨意撒嬌,懷念狼靈經常來陪我玩,懷念族長每月做的宴席,盡管他做的炒青菜真的很鹹。這一晚,我夢到了曾經。

沒人將我叫起。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婚禮的第二天,小君說場麵很簡單,隻有新郎和新娘,下人們也很驚訝,但都因為少爺娶親一一道喜,少爺特意不讓人叫醒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衝她笑了笑,待小君幫我挽發後,我特意要她幫我帶上那枚茶花簪子,雖然小小的,一點都不起眼。

我在河邊散步,負卿沒有焦急的跑過來問候我怎樣,也沒有大喊我們以後就這樣吧,他的這種淡然更讓我心涼。

杏花樹下,我見到了他,當然,還有旁邊的她。

他似乎很喜歡白色,隻是這次並不是單單一件白袍子,上麵還繡著木蘭的暗紋,用銀絲線勾勒出來,在陽光下閃著銀光,渾身富有仙氣。

身邊的女子美得清冷,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一身白紗裹著曼妙的身姿,裙擺處竟也是用銀線勾勒的木蘭,二人宛如進入了畫卷,美好的震人心腸。

負卿修長的雙手裏緊握著一枚銀簪,頂端的木蘭花下還綴著點點流蘇,他的手終於抬起,慢慢移到了女子的身後,小心的像是在保護一樣寶物,他把簪子插進了女子的青絲上。

負卿說過,他最討厭木蘭,清冷的性子也不是他所中意的。

我不解,負卿一晚上竟改變的這麼快。

他們如神仙眷侶一般,負卿在她耳邊呢喃,而她冷傲的麵容也露出了一絲笑意,薄唇輕抿,微微蹙眉。

我在巨石後不敢出聲。

他說:“我一生隻會愛你一人,曲傾。”

曲傾,負卿,連名字也那麼般配。

天氣開始變得不晴朗,澄澈的天空配著點點烏色,杏花微雨,襯著那對相擁的璧人,我突然覺得我和他們的距離好遠好遠。

我沒有衝出去質問他,因為我覺得我沒有資格。他送我的那枚簪子也顯得卑微不堪,我把它扔到了水中,波動不大,但恰好被他們聽見。曲傾握著負卿的手,一聲嬌喝。我冷靜自若的樣子,連我自己都不曾覺得。

“你是誰?”她的聲音很輕靈,卻泛著冷意。

我抬頭望了望她,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豔,但仍然警惕的看著我。

“參見夫人。奴婢是婢女折枝。”我神態入常,隻是負卿的目光盯著我渾身不舒服。

曲傾示意性的往池中瞥了一眼,我知道,她是讓我解釋什麼。

“奴婢還有事情要做,先行告退。”我從來沒在負卿麵前這麼說過話,我以為負卿會很開心,覺得我放開了所有。

我還留著一份私心。

夢中的他盡顯絕代,風華無限。一身白衣飄飄,真擔心他會飛走。三千青絲隨意披在肩上,直至腰際。

仍是杏花飄飄,細雨綿綿的季節。他還如初見一般,美得驚心動魄。

負卿背對著我,微風襲過,衣袍翻飛,與墨色的發絲纏綿嬉戲。我遠遠地望著他,消瘦的身體愈發顯得蒼涼悲寂。

僅僅是望著他,看他平安便好。感情之事不可強求,我很感謝他,陪我度過了人生中最開心的三天。他愛她,盡管她不會煮茶,不喜歡茶花,性子也不是他鍾愛的溫柔婉約。

她與我唯一相同的,我們都是妖。她是木蘭,我是山茶。

我對這個突然到來的夫人到並不討厭,她似乎對我不像以前一樣冷淡,或許是那天我的決絕引起了她的興趣。她竟開始叫我折枝妹妹,著實讓我受寵若驚。

曲傾及其鍾愛木蘭,房間裏充斥著木蘭的清香,就連被褥也是繡著木蘭的。我隨意打掃著房屋,看得出來,她也鍾愛白色。

負卿對曲傾真的很好,看曲傾睡不著,請了道長做了安神符,曲傾把它放在枕頭下,待它如珍寶。

還有那枚朱釵,躺在鑲著寶石的紅匣子裏,檀木簪上麵毫無雜塵,還閃著微弱的光,我輕輕地撫摸著它,頓時想起了池中的那枚,起身便離開。

我本以為我會這麼平靜的呆在府裏,為了三年後成為一名優秀的茶花妖,我不斷地練習煮茶,曲傾的到來並沒有帶給我什麼不便,她依然還是清冷的性子,有時還會品評我的茶藝,她說負卿是京城最大的客棧的老板。

我還在床上狐疑的時候,便被一股強大的掌力帶走,手心的溫度溫暖的要融化我,很熟悉,熟悉的我想哭。

側臉如鐫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黝黑深邃的眼眸這時卻泛著暖意,粉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柳葉眉如女子一般又細又彎,皮膚白的細膩,長相有些陰柔,但身上龍涎香的味道還是那樣清新。

狼靈帶著我四處奔波,說是想念我但是卻不能明著見我,所以把我帶出了府。他把我安置負卿的客棧中,他像以前一樣,給我講他在人間遇到的奇事,卻唯獨沒有提到族內的消息。

他撫摸著我的頭,我毫無芥蒂的躺在他的腿上。這一刻,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寧,狼靈總能給我莫名的安全感。他是族裏最受歡迎的妖,好多漂亮嫵媚的小妖都想與他長相廝守,共結連理。可他偏偏與我混在一起,當然,我也受到了其他女妖各種各樣的嫉妒與折磨。

他的手指順著我的長發滑落,嘴角那抹傾城的笑意無法讓人忽視。但我知道,他越是這樣平靜,我便愈加不安。

我乖巧的任由他擺弄我的頭發,也不說什麼,這種默契似是與生俱來,讓人好不羨慕。

狼靈從小就對我關愛有加,我亦把他當做我重要的親人,第一次見麵,他坐在槐樹旁,擺弄著一棵七葉靈芝,我卻把它當做毒蘑菇,立馬上前捂住他的手,示意不要再去碰了。他愣了愣,看著我的臉,竟沒有把手抽回去。

“以後不要碰這種東西了,有毒的。”我微微蹙眉,撅著小嘴,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他站了起來,依然沒有抽出手的意思。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他跟我說他沒有家,我就把他帶到了外婆那裏。

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狼靈,妖界最美的男子,我起初隻是覺得他長得像個漂亮的女孩子,以為他就是個女孩。

從那之後,他便一直跟著我,說白了就是隨身保護我,漸漸地,我也開始變得習慣依賴。

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我承認我曾想繼續依賴著狼靈,可是我不能,成為一名正式的妖就必須要學會獨立。

“別用這樣的眼神,你拚命扛著我會心疼。”他伸出他細白的手覆在了我的眼上,溫暖的話語雖然隻是輕描淡寫一說,卻讓我忍不住的依賴。

我擺弄著他垂下來的發絲,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開始愛不釋手。

“已經五天了,我該回去了。”我淡然地笑道。

狼靈將我扶起,毫不掩飾的盯著我的雙眸。

“你回去了,還會回來嗎?”他問。

“不知道。但是你在這裏我就會安心。”我指了指心髒的部位,嫣然一笑,轉身跑出了客棧。

離開他,心中難免會有些落寞,但若是我離開主人太久,便無法完成這成妖的道路。

看了看手腕上的鐲子,聽狼靈說這是用世間稀有的赤碧玉打造而成,鮮明的碧色流淌著絲絲赤色。到時增添了幾分靈動。

回到府中,竟沒有一人驚訝與我的到來,沒有人去質問,也沒有人去責罵。我好比是一堆石頭中的一顆,被河水衝走後,誰會在意多了少了。

我把身上的青色羅裙換下,毫無聲色的混入了在打掃的丫鬟堆裏。

嘰嘰喳喳的嬉鬧聲,擾亂了我本就不平靜的心。

“聽說了嗎?最近好多府上的奉茶丫鬟都無辜失蹤,死後竟找不到屍身。丫鬟死的第二天府裏便會開出一朵茶花。”身著妃色衣裳的女子侃侃而談。

旁邊紫色衣裳的女子也跟著附和道:“這是不是妖精在作祟啊?你說咱們府裏那個專門給少爺奉茶的折枝最近不見了,會不會也跟那些人一樣,死後附身到一朵茶花身上了呢?”

隨即一陣陣驚呼與尖叫傳入我的耳中,奉茶丫鬟,不都是茶花族的少女嗎?怎麼會無故身亡?

我怔怔的回到房裏,倒在床上便不想起來,藍煙姐宋華姐他們都不在了,下一個會是我嗎?

我不敢想象之後的慘劇。

成為整個府裏備受矚目的人,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我唯一擔心的,就是狼靈。

他是我最最重要的親人,和外婆一樣。外婆已經離開了,我不想做個沒有家的妖精。

每天都能看到粉粉綠綠的顏色拚湊在一起,圍著茶花壇。我一走過去,他們便躲得遠遠地,怕我是瘟神傳染上瘟病。

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很多次,隻是令我意外的是負卿,他沒有請來道士在府裏驅晦氣,亦沒有把我趕出府外。他靜靜的去賞花,在荷花池旁飲茶,有時候去曲傾的房裏同她下棋,晚上也與她同寢。每當我深夜出去透氣的時候,都能看到他一身泥濘回來,隻是顏色有點不同,摻著點紅色。

他看了看我,眼中閃過的猶豫不決被我逮到,雖然隻是一刹那,但一向淡然如蓮的他怎麼會渾身一股戾氣?

我本想攔住他,卻沒有勇氣邁開步子,月色清冷朦朧,同他一樣,雖表麵上淡然溫和,其實也有著說不出來的王者氣質,給我莫名的壓力。月光刺到我的眼睛裏,糾心的疼。

那一晚,就像沒發生一樣,主要還是因為曲傾隻字不提,我也不想做那種多事的人,擾的他們不快活。

我隻能依舊堅持著沉穩冷靜的樣子來掩飾內心的不安和焦躁,從負卿口中聽到狼靈的名字,心裏不住的顫抖著。

狼靈曾托一個侍女來送信,上麵寫著:“狼靈一切安好,請枝莫掛念。”

我無法如同往常一樣開心的把信收起來,拿起工具拚命出去做活,他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種話?若是安好,他豈會無故來信報平安?我了解他,他十分討厭麻煩,像這種周來轉去的送信,必定是出事情了。

換上一身黑鬥篷,我偷偷溜了出去,跑到了客棧中,才得知他早已不在這裏。

心中的不安慢慢湧現出來,又奔向鳳鳴山上,那裏有妖界與人界唯一的通道。

曾經的我不曾想過要懷疑負卿,如今心中的所有預感都是他,他會和狼靈戰鬥的,雖然我並不知道原因,但是這次,我不希望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