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我竟使出了妖術,一氣飛到了山頂,便看見狼靈一身紅衣,但仍然掩蓋不了鮮血的濃腥,似乎在硬撐著,臉色蒼白不已,如同軀殼。
與他對戰的人身著白衣,隻是纖細婀娜的身姿與尖細的嬌喝聲足以證明那是一位絕色佳人,眉目中的清冷美豔竟讓我驚詫不已。
那人竟是曲傾?!為何同是妖族,要互相殘殺?
本想過去勸說的我被他們強韌的氣力所逼退,狠狠地倒在了地上,還有狼靈。
這動靜本就不小,終於,他們開始看向我。
曲傾立在空中,眉頭緊蹙,嘴角勾起一抹絕美的笑容,邪魅的不純粹。
“你的小情人終於趕到了,有什麼話就趕快說,我念你與我同族,給你說遺言的機會。”曲傾背過了身子,笑意並不減退。
我抱著受重傷的狼靈,沒有一絲動容,直直的看著曲傾,聲音不由得一冷:“為什麼要保護我到最後?”
他在我的懷裏,環住了我的腰,笑顏如花,純真的像個孩子。
“我終於能真真正正抱著你了,以前你說要讓你心愛的男子抱,這次,終於如願了啊。”鮮血蹭紅了我的一身羅裙,我像他抱著我一樣,攬著他的腰。
“謝謝你,狼靈。”他的脈搏很微弱,心跳的感覺也漸漸減弱,我知道,他撐不住了。
我們擁抱著,像是戀人一般。他第一次沒有堅強,溫暖的手掌傳來的溫度竟讓我揪心的痛,我第一次感受到一個人的溫度,由從前的溫暖變得愈來愈冷,甚至令我冷的顫抖。
“對我說‘我愛你’好嗎?”狼靈的手掌慢慢覆到我的臉上,眼神中如孩童般的期待讓我心如刀絞。
我拚命的點頭,卻說不出話來,隻能更加抱緊這個龐大的身體。
“我......”我感受到,背後的劍風愈來愈強烈,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到來,沒有過多的恐懼,應該也是有的吧,我還想和狼靈一起去我們第一次相識的地方,他說,他還要帶我去遊山玩水,過神仙一般的日子。我怕我死了,下輩子就不會碰見他了。
狼靈用盡全身力氣將我撲倒,寒冰劍毫不猶豫的刺進了狼靈的身體裏,嘴裏吐出的血水順著他的嘴角滑落下來,滴到了我的脖頸中,順著鎖骨掉到了地上。我覺得鮮血是這麼的珍貴,卻眼睜睜的看著它們消逝,還連帶著他。
“乖,阿瞳,別看,阿靈現在很醜。”狼靈冰冷的手指蓋著我的雙眼,虛弱的叫著我的乳名。我無法忘記他在草原開心的喊著:“你是我的阿瞳。”那個時候,我還害羞的嬌嗔,一直叫他臭阿靈。
冰冷的唇覆到我的唇上,我嚐到了鹹鹹的味道,還有濃濃的血腥味,我一點都不厭惡。
他至始至終都沒有鬆開他的手。
“阿瞳,我愛你。”他拚勁最後的力氣,擠出了這句話,那細微如風聲的聲音終究是他生命的尾音。
“阿靈,阿瞳這輩子欠你的,下輩子一定好好地補償你。”我一點一點感受到生命在流失,在蒸發,無法凝聚在一起,最後傾城淒美的笑容依舊掛在嘴邊。
我任由他趴在我的身上,環住他,像他抱住我一樣。
帶我醒來,看到的卻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負卿坐在我的床上,打理著我淩亂的發絲,仍是從前那副深情地模樣,卻讓我感覺不複從前一樣的冰冷。
“快喝藥,不喝藥的話病就好不了。”他親昵的將我扶起,把湯匙裏的藥遞到我的嘴邊。
我任由他左右,藥的腥苦味重的很,我覺得很甜,甜得發膩。
“夫人呢?你怎麼不去她那裏下棋了?”我低著頭,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他嘴角的笑僵了僵,撫摸著我的頭,就像狼靈一樣。
“她要殺你,我自要殺她。”我看著他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讓我顫抖不已。
“別怕,折枝。你還有我,我以後會經常陪著你的。”負卿的長發時不時的竄入我的頸中,蘇蘇麻麻的,卻擾亂不了我的心。
我應了一聲,便以我要休息為由,趕走了負卿。
想哭,卻難過的哭不出來。比外婆走的時候還要難過,這裏,已經把我從一個無知少女變成了今天這個模樣,讓我失去了很多人。
那晚,他說:“若是我和狼靈都受了重傷,你會為誰難過?”
我瞥見了他胸口上的血色,卻默不作聲,回到了房間。
我聽見他在笑,笑的很酸澀。
我猜到那晚他與狼靈戰鬥,兩敗俱傷,第二天便派著曲傾,他猜到狼靈並沒有那麼強的修複能力,兩次強擊足以讓他重傷死亡。
負卿這段時間對我無微不至,每天親自熬藥送過來,一口一口喂我喝,還在房間裏放了好多的茶花,像他以前那樣,要是從前的我,我可能會感動到大哭一場,隻不過如今錯過了花期,再回來折下去,也隻會剩下花枝。
我在房間中閑來無事便去看書,我讀到了一首詩,它讓我難受了好幾天。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如今我對負卿有情無情,已經無意了。我們中間,始終隔著一個狼靈,一個曲傾,便是隔了十萬八千裏也趕不上來的距離。
負卿又來找我,這次他見我病情好轉了許多,叫我陪他去鳳鳴山踏青。
我把自己打扮的很美,白裙飄飄,披著一身輕紗,鬢間帶了朵白色山茶,第一次穿白色,鏡中的自己宛若天仙,清麗脫俗,額間的朱砂更加顯得不食人間煙火,隻是眼神飄忽不定,沒有往常的清澈單純。
負卿也著實驚豔了一把,攬著我的手,不顧旁人的指指點點,竟令我的心泛起漣漪。
他站在一個買首飾的小攤旁,孩子氣般霸道地說:“把你們這裏上好的簪子都擺上來給爺瞧瞧。”
我看著這樣的他,純真無比,輕聲笑了笑。
那個攤主看我們並非一般人,聲音十分討好,把好簪子都拿了出來。
他擺弄著一枚金釵,看樣子真的是上好的貨色,不知道這個小販是怎麼弄到的。
“就這個了,多少錢?”他起身正要把簪子帶走,我壓住負卿的手,對他搖了搖頭。
他一副受了氣的埋怨模樣,撇下簪子便走開了。
到了鳳鳴山腳下,他攥緊了我的手,有些生疼,我握了握他的手,他鬆了鬆。
負卿走得很慢,我淡笑如蓮,陪他一路看來看去的,眼神卻閃著淡淡憂鬱。
這一路,我們走了整整兩個時辰,到了山頂,他緊緊地蹙著眉頭。
我開始反握他的手,笑顏如花,上前抱住了他,摸到了他隱秘地放在腰側的劍,沒等觸碰,寒氣便湧了出來。
“負卿,我好冷。”我往他的懷裏縮了縮。
他抱著我,寵溺的撫摸著我的頭,不時的觸碰著他的劍。
我離開了他的懷抱,躺在了草地上。
“負卿,我現在好幸福,好想再多看看這裏的景色,怕是以後沒時間看到了。”我故作輕鬆的說,卻不露痕跡的摸到了背後的劍。
他把我抱起:“剛下過雨,地上潮,會著上風寒的。”
我看見他握住寒冰劍,同時還在顫抖,不禁冷笑。
還要我幫你,你才肯下手嗎?
“你早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你是除妖人,接近我隻是為了探查妖族的秘密位置,身上的泥濘是因為你每天都去破除結界,你利用了曲傾對你的愛,你明知道茶花妖並不會傷人你還假裝聽信她的話,娶她進門。你隻是為了讓曲傾成為你殺妖的替代品。她枕下的安神符恐怕也是你設計的‘噬心符’,一點一點剝奪她的修為,怪不得她睡得那麼沉,是因為過度虛弱的關係。那晚出去的時候,你又去了妖界,因為狼靈的阻攔你才與他戰鬥,其實你是想順便一石二鳥。你利用曲傾在狼靈死的前一夜,喂她服下了‘狂仙’,讓她法力大增,最後因為反噬的關係,自殘自滅。而那一劍,便是你刺的,若是沒有那一劍,他可能還會活著,帶著我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你知道嗎?為什麼把我留在最後一個?”
我一口氣說了好多,終於覺得心中的石頭放下了。
另一隻手早就握住了劍柄,飛速地抽出,架在負卿的脖子上,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做,驚慌的抽出了寒冰劍,隻是嘴角那抹柔情仍然無法掩蓋。
“你原來都知道啊......”他歎了口氣,眼中的驚訝仍然顯得淡然無比。
我手持兩大神兵之一的炙炎劍,炙熱的火光一步步逼退眼前的男子。
“兩大神兵相對抗,應該會很壯觀吧。”我有些瘋狂,微風吹亂了我們的頭發,他今天依舊沒有綰起青絲,頭發張亂無比,增添了一股邪魅。
“嗬。”他輕聲笑了笑,把我擁到懷裏,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
“折枝,我終究是負了你,我們重新來,好麼?”
我輕聲笑了笑,如銀鈴般回蕩在山林中。
“好啊,下輩子吧,等我補償完阿靈,再去找你玩。”這時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單純無比的無知少女。
我早已將準備好的炙炎劍藏在了他的身後,特意貼近了他的皮膚,似乎被劍光灼傷了。抬起了頭,看著他溫柔的模樣,心中不免開始疼痛。
覆上他溫潤的薄唇,他環著我的腰,似待珍品一般,輕柔,小心。
纏綿了很久,終於以為我要窒息的時候,他鬆開了,炙熱的溫度噴灑在唇上。
“好吧,下輩子,你要來找我玩,不能讓我等太久。”他捧著我的臉。
“要等我,下輩子不要再負了我。”這是我來到人間第一次這麼開懷的笑,盡管還摻雜著那個苦澀的東西,眼睛止不住的要發泄一場,朦朧了我的眼,敞開了我的心。
手中的炙炎劍掉了下來,叮咣的聲響拍打在嫩草上,蓋住了它們原本應該歡笑的歌聲。
就著負卿的手,向後倒去。
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做好防備,劍早已在背後藏好。他沒有想到,這次該是我等他了。
皮肉裂開,刺進骨髓,穿透身體,雖隻有僅僅一刹那,卻讓我經曆了從未有過的痛苦,多想拔出來,說不定就不會痛了,可是,我發現我沒有了力氣。
連站立都是件難事了。
負卿抱著我,眼中的刺痛這時卻赤裸裸的讓我凝視著,嘴角溫潤無比的笑仍舊是那麼如沐春風。
沒有哭泣,沒有眼淚,也沒有咆哮發泄。
可是,這樣的他卻更讓我心疼。
我躺在一個舒服的地方,蜷縮在他的懷裏,強忍著疼痛,呼出了一口氣,我好溫暖。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我艱難的伸出了手,比走在針尖上還疼,擺弄著他的發絲,愜意的笑了笑。
“我愛你,你愛我嗎?”手在空中有些虛浮,這比直接暴斃還要難受,多活一會,就為了等他的答案。
“愛過。”他握住了我的手,鮮血染汙了他一塵不染的指甲。
我累了,我該走了。堅持了這麼久,還是等到了答案。不知道他傷害了這麼多人,還是那麼喜歡他,我終究是沒有資格繼續做妖了。
曲傾死前藏在我身上的炙炎劍,我沒能替她報仇,她終究還是個可憐人,應該說是個可憐的木蘭妖。狼靈應該還在等著我一起去輪回,負卿,應該達成了任務,很快便能坐上除妖人最高的位置。我是第100個妖,我很感謝負卿,他把我留在最後,人生中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我一樣都不缺。到時候就可以在族長和外婆麵前炫耀了。
我覺得,我還欠他一個回答。
“負卿,我終於可以不愛你了。”
愛你愛得太累,盡管很刻骨銘心,但是,我不想再忍受這種痛苦,下輩子,我等不了你了,負卿。
對不起,我沒有說到做到,我欠狼靈的太多了,三輩子都還不完,我要去還債了。
身子漸漸冰冷,也不在顫抖,更感受不到負卿溫暖如風的溫度,有點後悔呢。
我想在這裏多看看,再多帶一會兒。
我坐在石頭旁,看著負卿給我套上了新衣裳,真漂亮,還繡著茶花。一點一點幫我綰著一頭青絲,在腰間拿出那枚被我扔到池中的茶花簪,依舊是那麼精致小巧,還泛著光澤,他把簪子插到了我的頭發上,那麼小心,生怕弄疼我。
我咯咯地笑著,仔細聽他說的每一個字。
你終於不用受我的束縛了,你本就不應該愛我。
我愛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