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細酌深談,盡興始散。三公子踅過房間裏,向樓窗口喊聲“小王”。二寶在後攔道:“我來裏呀,再要喊俚哚做啥?”三公子問:“小王阿來裏?”二寶道:“小王末,是倪阿哥請俚到酒館裏餞餞行。耐啥事體喊俚?”三公子道:“無啥,教俚轉去收捉行李,明朝早點來。”二寶道:“晚歇倪搭俚說末哉。”三公子沒甚言語,消停多時,安置不表。
次日,二寶起個絕早,在中間梳洗,不敷脂粉,不戴釵釧,並換一身淨素衣裳,等三公子起身,問道:“耐看我阿像個人家人?”三公子道:“倒蠻清爽。”二寶道:“就今朝起,我一徑實概樣式。”說著,陪三公子吃了點心。
三公子遂令阿虎請了趙洪氏上樓廝見。三公子於靴葉子內取出一張票子交與趙洪氏,道:“我末要轉去一埭,再等我一個月,盤裏衣裳頭麵,我到屋裏辦得來。耐先拿一千洋錢去,搭俚辦點零碎物事。嫁妝末等我來仔再辦。”洪氏不敢接受,隻把眼睃二寶。二寶劈手搶過票子,轉問三公子道:“耐個一千洋錢末算啥?要是開消個局帳,故末倪謝謝耐。耐說就要來討我個末,再撥倪啥個洋錢嗄?說到仔零碎物事,倪窮末窮,還有兩塊洋錢來裏,也酗耐費心個哉。”
三公子見如此說,俯首沉吟。洪氏接嘴道:“三老爺客氣得來,難是一家人哉呀,無啥客氣(口宛)。”二寶忙丟個眼色,勿令多言。趙洪氏辭別下樓。
三公子隻得收起票子,喊小王打轎。二寶也坐了轎子去送三公子。先到了公館裏,發下行李,用過中飯,卻有一起一起送行的絡繹不絕。三公子匆匆會客,沒些空閑。直至四點多鍾,三公子才收抬下船。二寶送至船上,隻見阿哥趙樸齋正在艙中替小王照看行李。二寶悄問:“路菜阿曾挑來?”樸齋回說:“來哉。”
二寶尋思沒事,將欲言歸,緊緊握著三公子的手,囑道:“耐到仔屋裏,寫封信撥我。我身體末原來裏上海,我肚皮裏個心也跟仔耐一淘轉去個哉。耐(要勿)到別場花再去耽擱喉。”三公子唯唯答應。二寶又道:“耐十月裏啥辰光來?有仔日腳末再寫封信撥我。能夠早點最好。耐早一日到,倪一家門幾花人早一日放心。”三公子又唯唯答應。
二室再要說時,被船家催促開船,沒奈何撒手登岸。史天然立在船頭,趙二寶坐在轎裏,大家含淚相視,無限深情。直到望不見船上桅影,趙樸齋始令轎班抬轎回家。
原來趙二寶是個心高氣硬的人,自從史天然有三房家小之說,二寶就一心一意嫁與天然。又恐天然看不起,極力要裝些體麵出來,幾天然所有局帳,二寶不許開消,以為你既視我為妻,我亦不當自視為妓;一過中秋便揭去名條,閉門謝客,單做史天然一人。天然去時約定十月間親來迎接,二寶核算家中尚存英洋四百餘元,盡夠澆裹,坦然無憂。
這日送行回來,趙樸齋自去張秀英家,薦個大姐大阿金生意。趙二寶卻和母親趙洪氏商議道:“俚說嫁妝等俚來再辦,我想嫁妝該應倪坤宅辦得去末對(口宛)。俚辦來浪,常恐俚哚底下人多說多話,坍俚個台。”洪氏道:“耐要辦嫁妝末,推扳點哉囗。故歇就剩仔四百塊洋錢(口宛)。”
二寶咳了一聲,道:“無(女每)末總實概個,四百塊洋錢陸裏好辦嫁妝嗄!我想末,先去借得來辦舒齊仔,等俚拿仔盤裏個銀兩來末,再去還。”洪氏道:“故也無啥。”
二寶轉和阿虎商議道:“耐阿有啥場花借點洋錢?”阿虎道:“倪就好借末也有限得勢,倒勿如做個帳。綢緞店、洋貨店、家生店,才有熟人來浪,到年底付清好哉。”二寶大喜,於是每日令阿虎向各店家賒取嫁妝應用物件。二寶忙碌碌自己挑揀評論,隻要上等時興市貨。
趙樸齋在家沒事,同阿巧絞得像飴糖一般,纏綿恩愛,分拆不開。阿巧知道樸齋是史三公子的嫡親阿舅,更加巴結萬分。樸齋私與阿巧誓為夫婦,將來隨嫁過門便是一位舅太太了。二寶沒工夫理會他們,別人自然不管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