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日早晨,接得一笠園局票,阿珠乃跟周雙玉去出局。翌日,阿珠到家傳說道:“小先生要廿八轉來哚。”周蘭沒甚言語。吃過中飯,略等一會,大阿金就來了,會同阿珠,徑往五馬路王公館。
兩人剛至門首,隻見一個後生慌慌張張衝出門來,低著頭一直奔去,分明是王蓮生的侄兒,不解何事。兩人推開一扇門掩身進內,靜悄悄的竟無一人。直到客堂,來安始從後麵出來,見了兩人即搖搖手,好像不許進去的光景,兩人隻得立住。阿珠因輕輕問道:“王老爺阿來裏?”來安點點頭。阿珠道:“阿有啥事體嗄?”
來安踅上兩步,正待附耳說出緣由,突然樓上“劈劈拍拍”一頓響,便大嚷大哭,鬧將起來。兩人聽這嚷哭的是張蕙貞,並不聽得王蓮生聲息。接著大腳小腳一陣亂跑,跑出中間,越發“劈劈拍拍”響得像撒豆一般,張蕙貞一片聲喊“救命”。
阿珠聽不過,攛搡來安道:“耐去勸囗。”來安畏縮不敢。猛可裏樓板“彭”的一聲震動,震得夾縫中灰塵都飛下些來,知道張蕙貞已跌倒在樓板上。王蓮生終沒有一些聲息,隻是“劈劈拍拍”的悶打,打得張蕙貞在樓板上骨碌碌打滾。阿珠要自己去勸,畢竟有好些不便之處,亦不敢上樓。樓上又無第三個人,竟聽憑王蓮生打個盡情。打到後來,張蕙貞漸漸力竭聲嘶,也不打滾了,也不喊救命了,才聽得王蓮生長歎一聲,住了手,退人裏間房裏去。
阿珠料想不好驚動,遂輕輕辭別了來安要走。大阿金還呆瞪著兩眼發呆,見阿珠要走,方醒過來。兩人仍攜著手,掩身出門,又聽得樓上張蕙貞直著喉嚨,幹號兩聲,其聲著實慘戚。大阿金不禁籲了口氣,問道:“到底勿曉得為啥事體?”阿珠道:“管俚哚啥事體,倪吃碗茶去罷。”
大阿金聽說高興,出弄轉彎,迤邐至四馬路中華眾會,聯步登樓,恰遇上市辰光,往來吃茶的人逐隊成群,熱鬧得狠。兩人揀張臨街桌子坐定,合泡了一碗茶,慢慢吃著講話。阿珠笑道:“起先倪才說王老爺是個好人,故歇倒也會打仔小老母哉,阿要稀匍”大阿金道:“王老爺搭倪先生好個辰光,嫁仔末倒好哉。倘然倪先生嫁撥仔王老爺末,王老爺陸裏敢打嗄!”阿珠道:“沈小紅阿好做人家人,故末再要好白相點囗。”大阿金太息道:“倪先生末真真叫自家勿好,怪勿得王老爺討仔張蕙貞。上海挨一挨二個紅倌人,故歇弄得實概樣式!”阿珠冷笑道:“故歇倒勿曾算別腳哉囗。”
正說時,堂倌過來衝開水,手揣一角小洋錢,指著裏麵一張桌子道:“茶錢有哉,俚哚會過哉。”兩人引領望去,那桌子上列坐四人,大阿金都不認得。阿珠覺有些麵熟,似乎在一笠園見過兩次,惟內中一年輕的,認得是趙二寶阿哥趙樸齋。因樸齋穿著大袍闊服,氣概非凡,阿珠倒不好稱呼,但含笑頷首而已。
一會兒,趙樸齋笑吟吟踅過外邊桌子旁,阿珠讓他坐了,遞與一根水煙筒。樸齋打量大阿金一眼,隨向阿珠搭訕道:“耐先生來裏山家園呀,耐啥轉來哉嗄?”阿珠說:“難要去哉。”樸齋轉問大阿金:“耐跟個啥人?”大阿金說是沈小紅。阿珠接嘴道:“俚故歇來裏尋生意,阿有啥人家要大姐?薦薦俚。”樸齋矍然道:“西公和張秀英說要添個大姐,等俚轉來仔,我替耐去問聲看。”阿珠道:“蠻好,謝謝耐。”樸齋即問明大阿金名字,約定廿九回音。阿珠向大阿金道:“價末耐就等兩日末哉。張秀英哚勿要末,再到王老爺搭去。”大阿金感謝不盡。樸齋吸了幾口水煙,仍回裏麵桌子上去。
須臾,天色將晚,阿珠、大阿金要走,先往裏麵招呼樸齋。樸齋同那三個朋友也要走,遂一齊踅下華眾會茶樓,分路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