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平就歎了口氣,說:“我知道,有人借機生事,利用京滬項目上這件事情來整我。現在何書記是什麼態度?”
史吉才說:“總公司的程序你應該明白,上麵的處理總是要比局裏報上來的高一級。不過,報告剛放到他桌子上,還沒有批。你現在抓緊活動,也許還來得及。”
杜子平說:“我直接找何書記行不行?”
史吉才說:“這事歸何書記管,直接找他,卻怕他按規矩來。你還不如迂回一下,找一下總公司其他領導,讓其他領導把此事了了,也許比直接找他要好些。你想一下,如果其他領導找他抹平這件事,他不可能不給麵子吧。誰敢說今後就沒有事了呢?”
杜子平一下子就明白了史吉才的意思,趕緊說:“謝謝史秘了。等下次,我再找你聚一聚。”
掛斷史吉才的電話,杜子平第一個想到總公司能找的人,就是石華華的父親石少傑石書記了。不管怎麼說,他是黨委書記,說句話何明瑞應該是聽的。
杜子平先是給小姨子羅玲玲打了個電話,讓她火速坐飛機趕往北京,聯係上石華華後給他去電話。又叮囑她到他家裏,把他書房裏的那個紫檀木長條盒子也一塊兒帶到北京。下午,他的手機響了,是羅玲玲的信息,告訴他自己已下飛機。石華華在位於三環的黃河大酒店訂了包間,她正往那裏趕,讓他即刻也趕過去。
房間裏就三個人,除了小姨子羅玲玲、石華華,還有一個挺年輕的小夥子,濃眉大眼,個頭在一米八以上,是石少傑的秘書謝剛。杜子平一進門,就忙不迭地道歉,拱著雙手說:“不好意思,各位久候。”
石華華說:“知錯就好,待會兒自罰三杯。”說著就把謝剛介紹給他。
杜子平已經真切地感受到領導秘書的作用了。領導對於某件事情如何處理或是對於某個人怎麼使用,有時候就是通過說話辦事的過程流露出來的,甚至從一兩句說過就忘的題外話裏,也能判斷出一個人的前途命運。這些信息隻有秘書能得到,提供給必要的人,那就使這個人能夠伸縮自如,活動有了方向,進攻有了目標。他趕緊張羅著點菜,又叫了瓶茅台酒,說:“咱們喝點兒白的吧?”
石華華就作了個隨意的手勢,然後指一下謝剛說:“杜局是自家人,有些事需要辦,你直接去辦就是了。我爸那兒有我去說。”
謝剛說:“杜局是總公司的風雲人物呢,前途不可限量。今天石姐在這兒有話了,你盡管說話。”
杜子平趕緊說:“我哪兒算得上什麼風雲人物,就是一個打工仔罷了。總公司像我這樣的角色,萬萬千千呢,不像謝秘,在石書記麾下……”他有意沒有把話說完整。
石華華問道:“我聽玲妹子口氣挺急的,把今天到烏魯木齊的機票退了。有急事?”
杜子平說:“是有點兒急。”就講了一下事情經過,“其實,這事放平常也無所謂。但正好處在這個關鍵時刻,就等於是明擺著給人黑了一下,身上背了個黑點。一旦在考慮人選的時候,就難免會讓總公司領導覺著……”
石華華說:“就是在這個時候,不要讓這個警告在總公司通報下去。”
杜子平說:“是這個意思。他們是瞞著局裏把調查報告直接送到何明瑞那裏的。他們就是要這樣整我一下,讓我在這次的競爭中敗下去。”
石華華就問謝剛:“能辦得了嗎?不行我今晚就告訴老爸,讓他出麵。”
謝剛說:“不用了。不是文件還沒發出去嗎?這樣,杜局你抓緊搞一個申訴材料,盡量把事情講清楚,但是不要找借口掩飾問題,因為沒有哪個領導喜歡聽那些借口的。最好今天晚上就分別發到監察司和何書記的郵箱裏,他們的郵箱你知道嗎?”
杜子平點了一下頭:“知道,都在電腦裏存著呢。”
“這就好。給石書記的那份直接發給我就行了。你放心吧,即使是總公司要給一個局級領導發批評通報,沒有丁總或者石書記的簽字,是發不下去的。”
杜子平心裏就有點兒激動,覺得石華華能為了他的事情退掉了今天的機票,專門把她爸的秘書約來,就主動端起一杯酒說:“意思全在這杯酒裏了,我連幹三杯,感謝哥們兒姐們兒。”
等謝剛先行告辭後,杜子平裝著突然想起來的樣子說:“哦,我給石書記淘來一幅畫,你先過目一下。”就讓羅玲玲把那個紫檀木長盒子拿出來,小心地打開,“這是在一次投標時偶然得到的,說是蘇東坡的《枯木竹石圖》,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品。”
聞言石華華一驚。她不是一般女子,自然知道蘇東坡的《枯木竹石圖》是一幅稀世珍寶。
相傳蘇東坡作畫時所用的筆墨紙硯無一不是稀世珍品,而這幅作品的最神奇之處在於,是蘇東坡用他的專用書畫筆——“坡須筆”繪製而成的。蘇東坡自五十歲那年開始,每掉一根胡須,就由一名侍妾悄悄地收藏了起來。到蘇東坡六十歲生日時,侍妾說有禮物相贈,就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一看,裏麵竟收藏著蘇東坡的一大把胡須。蘇東坡十分高興,就用這把胡須做了一支筆,取名“坡須筆”,當即就畫下了這幅《枯木竹石圖》。此筆不僅用起來十分稱心如意,而且筆墨之間常常散發出一股異香,真是奇妙無比。後來,蘇東坡遭貶到南方一帶,這支“坡須筆”在途中遺失了。因此,這幅《枯木竹石圖》就更加珍貴,成了無價之寶。
眼下杜子平給石華華看的這幅就是蘇東坡的《枯木竹石圖》。看著發黃的紙張和歲月留下的褐斑,首先就可以肯定這幅畫經過了千年的曆史更替。杜子平說他在淘得這幅畫時聽人說過,此畫是當時南宋臨安城裏的著名裱匠張裱褙親手裝裱的,裏麵使用了一種當時從中東進口的膃肭香,這種香有一種非常奇特的氣味,隻要被此香熏過的衣物、紙張什麼的,可以千年不蛀不腐,也成為張家世代裱褙師傅的獨門絕技。所以,這幅畫才能流傳千年。
石華華就笑了,若有所思地說:“杜局,若這幅畫確為真跡,我就不敢收了,更不敢替老爸收。一旦收了,這後果就不敢說了,我這樣做就是在害老爸。可若不是真跡,收又有何用?”
這樣一說,杜子平就有點兒訕訕的,也不知道是該堅持送給石華華,還是收起來,挺為難的。
半天不吭聲的羅玲玲看著這張黃不拉幾的畫,撅了一下嘴說:“反正,我覺著這麼一張破畫,掛家裏又不好看,可不掛要這張畫幹什麼?既然它挺值錢的,找個地方賣了,把錢分一下不就得了。”
這麼一說,三人都笑了。許多時候,事情其實也簡單,本來挺尷尬的一個場麵,讓羅玲玲不諳世事地這麼一說,反而輕鬆化解了。杜子平就將畫收了起來,借坡下驢說:“行,就聽玲玲的,咱們找個買家把它賣了,錢咱們就分了。反正咱們也不是藝術家,再好的東西也欣賞不了呢。”
羅玲玲說:“那就還是讓石姐找個買家吧。石姐在北京熟人多,也能賣出個好價錢來。”
杜子平知道小姨子是給自己解圍的,也就順口說:“行,還是玲玲有遠見。”就將畫放在石華華的身邊,“來,咱們還是喝酒。”
杜子平回到龍城後,心情並沒有輕鬆多少。投標失敗和身陷何大同轉包工程的醜聞中,差點兒遭到在總公司係統內的警告通報,真是如同兩記重拳,打得他有點兒暈頭轉向,一向總是無往不勝的光環眼看一下子盡失了。他真正認識到蘇萬裏確實是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平時靜靜地伏著,看不出有多麼強大的實力,但真正較量起來,該進該退,他表現得一點兒也不含糊。
杜子平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給柳絮打了個電話,說他馬上就到。
柳絮新搬的地方叫世紀花園廣場。她根本沒想到龍城還有這麼好的住宅區,整個兒小區就像是一座公園,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真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一百多平米的新居裝潢一新,所有家電一應俱全,包括鍋碗瓢盆都是新購置的,被褥床單也配了兩套。置身於寬敞明亮的房間裏,感覺舒暢無比,仿佛心情也換了。搬到新房的第一天,她就給杜子平發了一個短信:“搬到新家,感覺真好。不知主人何時光臨?”那會兒杜子平正在京滬項目工地上處理何大同一事,有點兒焦頭爛額,就隨手回了一句:“在工地上。”便沒有再去理會。這些天,柳絮一直盼望著杜子平的出現,也掛念著他工地的情況。關於京滬項目上的事情,處裏也有議論,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就更擔心了。
其實柳絮也清楚,她與他的這一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一場無言的結局。但是,她不在乎。能擁有他,即便是短暫的,也是一種幸福。現在,隻要一下班,她就會回到這座房子裏,寧願一個人獨守著偌大的空房,靜靜地看著電視,等著他的出現。
門鈴歡快地唱了起來。柳絮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像鳥兒一般飛過去,剛把門打開,就不顧一切地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了杜子平,像是怕一鬆手他又飛走似的。
杜子平說:“新房的感覺怎麼樣?”
柳絮仰起頭看著他說:“好,很好哩,可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我告訴他們了,過兩天房產證就給你辦下來了,這房子就永遠屬於你了。”
柳絮的心裏滾過一陣熱浪,不由激動地說:“不,應該是屬於你的,包括我也是屬於你的,永遠是你的……你下了飛機後一定什麼也沒吃,肚子餓了吧?”
杜子平摟著柳絮:“秀色可餐,又何餓之有?”
柳絮使勁地掰開杜子平的手,說:“我去給你下餃子吃。”就進了廚房。杜子平跟了進去。鍋裏的水很快就開了,柳絮下著餃子,等水沸騰了,餃子開始咕嚕著翻個兒,她就往裏添點兒冷水,很快水又到了沸點,就再加點兒冷水進去,如此反複多次。杜子平問:“水開了讓餃子煮著就行了,幹嗎要一次次加冷水?”
柳絮說:“煮餃子就是要一次次加冷水,這是在適當降溫,不然,裏麵的餡沒有煮熟,外麵的餃子皮已經煮爛了。”
杜子平說:“沒想到煮餃子也有學問。”
柳絮說:“什麼沒有學問?還不是和你們當官一樣,凡事都講究個適度,必須把握好火候。火候不到,或是過了火,都會壞事的。”
杜子平說:“你是在教育我吧。”心裏就亮了一下,從後麵抱住了柳絮,“謝謝你,你這番話真的點醒了我。”
杜子平真的清醒過來了。這段時間自己又犯了急躁的毛病,這是官場大忌。他不由從心裏生出幾分悲哀,想自己在官場拚殺多年,也算是經風雨見世麵的人了,卻在許多時候還沒有一個女人清醒。這較量進行到現在,可以說他就是因為急躁,沉不住氣,已經很被動了,要是再這樣下去,也許會輸得很慘呢!
廚房裏挺熱,杜子平卻連著打了幾個冷戰,一下子把自己從混沌中打醒了。
蘇萬裏是和喬英前後腳回的龍城,喬英還比蘇萬裏先進的家門。當蘇萬裏把鑰匙插進鎖孔裏時,心裏不由一驚,他這次出門時知道要出去好幾天,就上了安全鎖,而現在安全鎖卻被打開了。他小心翼翼地推開厚重的紅木門,一眼看見熟悉的LV行李包放在沙發旁邊,而喬英卻趴在床上,手裏拿著一個放大鏡,就像個公安局的偵查員,在枕頭上仔細尋找著什麼。
蘇萬裏一下子就猜到了喬英在幹什麼,沒好氣地說:“你倒是比我還快呀!”
喬英毫不掩飾地說:“突擊檢查,就是要快。不然,等你提前回到家,把證據都銷毀了,我還能抓住什麼?”
蘇萬裏把包往地板上一扔,坐在沙發上,譏諷地說:“那你現在抓到什麼證據了?”
喬英就拎著一根頭發晃悠著過來,說:“這根頭發,看上去是紅顏色的,我卻從來不染頭發。老實交代,是不是趁我這些日子不在家,有女人上我們家來了?竟然還枕了我的枕頭!這樣的頭發隻有那些小姐才染的,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們機關裏也有女人染這種顏色。”
蘇萬裏說:“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我可看不出來是小姐的還是你的。最好還是做一下DNA鑒定,不然,真沒法說清楚。”
喬英陰陽怪氣地說:“你還怕造成冤假錯案呀?你的那兩下子,當我不知道呀?沒想到我和我爸千辛萬苦地在京城幫你求人,你卻在家裏養婊子!”
蘇萬裏火了,騰地一下站起來,盯著喬英說:“你有完沒完?我到北京找不到你,你卻追著回來,就是為了折騰?有句話叫疑心生暗鬼,別把想象套用到現實中,這麼折騰有意思嗎?”
喬英一點兒也不示弱,迎著蘇萬裏的目光,寸步不讓地冷笑著說:“是我疑心嗎?心裏有鬼的人是你。誰不知道你們經營處的那個狐狸精就是你給調進機關的?你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薦她當經營處長。你憑什麼那麼幫她?不就是她長得年輕漂亮嗎?她為什麼離婚到現在還不結婚?不就是有你嗎?蘇萬裏,你別以為你和她來往沒有人知道,你們在哪個飯店吃飯在哪個茶館喝茶都有人知道的。你別把我當傻瓜!”
蘇萬裏隻覺心裏一陣刺痛,手都顫抖起來,指著喬英大聲吼道:“簡直不可理喻!”然後猛地打開門,出去後又狠狠地關上,在樓道裏響起很大的回聲。
離開家,蘇萬裏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心裏卻雜念紛呈。本來他心情還是不錯的,這次他一手導演的傑作,讓杜子平吃了兩個暗虧,連責任也不敢再推托,自己心裏出了兩大口惡氣。加上老丈人的努力,明顯地在總公司領導那裏占了上風。雖然還不到最後笑的時候,卻無疑加大了蘇萬裏最後衝擊的信心和籌碼。沒有想到,回到家裏卻是這麼個狀況。尤其是喬英的幾句話,雖然毫不留情如針般鋒利,卻一下子將他的內心剖開了。正如佛偈所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如果心中早已放下了,又為何總怕提起呢?
是的,人可以欺騙天地,可以欺騙周圍的所有人,但唯一欺騙不了的,隻有自己。自從程雪燕調進局機關,經常低頭不見抬頭見,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感情,裝作視而不見,但越是這樣,心卻隨風而動,不斷地湧起一層層的波紋。那次在宜萬項目的邂逅,雖然自己在最後的關頭還是克製住了,沒有做出衝動的事情,但卻在心裏放不下她了,還主動幫她辦了調動。他以為幫她做了這一切後,一切就都可以煙消雲散了,卻沒想到更加刻骨銘心。隨著自己的職務越來越高,汽車與房子都有了,生活無憂無慮,甚至許多時候可以說是花天酒地。這些確實能讓人麻醉一時,但在這些刺激過後,卻是精神上的空虛和寂寞。加上喬英變得越來越刻薄,情緒浮躁,變化無常,和她在一起,生活就如一杯白開水般索然無味,毫無情趣可言。
蘇萬裏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來到了長風街的怡香閣茶社門前。這裏是他喜歡來的地方,累了閑了煩了或者高興了,他就獨自來到這裏,泡上一壺茶,一個人慢慢地品著,當茶香味兒越來越淡的時候,他的心情也就如茶一樣,慢慢地淡了。這會兒,他站在茶社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程雪燕的電話。
程雪燕來了,進到包間看到滿桌子的點心,就用一種譏諷的口氣說:“你又在擺宴呀?”
蘇萬裏沒有吭聲,表情淡漠地對服務員擺了擺手,服務員就知趣地退了出去,又輕輕地把屏風拉上。然後蘇萬裏就開始熟練地泡茶,燙杯、置茶、高衝,然後給程雪燕斟滿一杯,示意她喝茶。
程雪燕沒有喝茶,而是看著他說:“這一局,應該說是你贏了。”
蘇萬裏給自己斟了一杯,端起來抿了一口,淡淡地說:“官場上沒有輸贏,隻有鬥爭。在鬥爭中發展,在發展中鬥爭。隻要沒有到達頂點,就會一直鬥爭下去。”
程雪燕說:“為了打擊競爭對手,什麼手段都可以使用,甚至不惜損害局裏的利益,職工的利益,真不知道你們當官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想到這些,我就周身發冷。”
蘇萬裏不動聲色:“這很正常。有時候就需要犧牲局部利益來達到目標,然後再去爭取整體利益。官場並不需要實幹家,而需要巧幹和會幹的人。”說著,他抬頭看了程雪燕一眼,語氣裏透出點兒酸味兒,“是不是在他手底下工作了一段,喜歡上他了?”
程雪燕頓了一下說:“他沒有你那麼多心眼兒。”
蘇萬裏歎息一聲:“是啊,他會玩,瀟灑,是比我有魅力。其實你這樣做也好,不管誰上來,你都可以依附。”
程雪燕低聲嘟囔了一句,顯得有點兒委屈地說:“我就不明白了,你幹嗎總是把我往他那邊推?”
蘇萬裏說:“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給你留條後路。”
程雪燕說:“要是他上來了,知道了我做的那些事情,還不吃了我!那隨時都可能變成絕路的。”這樣說著,她的臉上真有一種絕望的表情。
蘇萬裏搖搖頭:“你不懂。就是他上去了,也暫時不敢把你怎麼樣。無論能力還是別的什麼,經過他這一番折騰,至少眼下還沒有哪個人敢和你競爭,因為在表麵上,大家都認可你是他的人了。再過幾年,稍微有點兒業績,憑你的公關能力,你不可能還在這個處長位置上。”
程雪燕說:“這可說不準。你不幫我,還有誰來幫我?”
蘇萬裏說:“想幫你的人很多,隻要你願意。這次能當上經營處長,不就是因為有很多人在幫你嗎?”
程雪燕說:“今天我們是在茶社,不是在醋吧裏吧?”
蘇萬裏苦笑,一仰頭喝幹了杯中的茶,然後示意她也喝掉杯中的茶,將一瓶路易十三拿了過來,說:“喝一點兒吧。我記得我們還是那次初見麵時喝過一次酒,後來就再沒有喝過,當然,也是沒有機會。”
程雪燕冷冷地說:“你是怕影響了你的仕途。”
蘇萬裏沒有接程雪燕的話,而是端起酒杯:“什麼仕途不仕途的,我們幹一杯。”
程雪燕沒有猶豫,端起杯子和蘇萬裏碰了一下,很豪爽地喝幹了。
也許今天蘇萬裏存心想喝醉,就又倒滿了第二杯……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一瓶“路易十三”就見了底,而蘇萬裏也已經喝得有點兒高了,眼光迷離,嘴裏顛三倒四地說著自己怎麼開始當的兵,又怎樣提了幹,後來又怎樣娶了喬英。雖然不少人都十分羨慕他,可實際上他生活得一點兒也不幸福,他是被這個霸道女人牢牢控製在手中的一個傀儡呀!
程雪燕靜靜地靠在一邊,聽他嘮叨著。其實,對於蘇萬裏的家庭和他的官場經曆,她早就了解。就在蘇萬裏把她從基層項目部一下子調到局機關的時候,她確實感到了手中有權的威力,也感到了個人的命運在權力麵前的無奈和渺小。於是,她也產生了在G局找一個靠山的想法。她想過蘇萬裏,雖然他比她大十多歲,但這沒有什麼不好,歲數大的男人知道疼人。但是,他格外注意外界的影響,從不輕易與她接觸,更不要說讓她表白了。也許,在男人的心裏,真正的愛,並不是成天的耳鬢廝磨,而在於內心的廝守,在於心裏是不是真正裝著對方。那麼,程雪燕此刻可以肯定,蘇萬裏的心裏是有她的。隻是在職位和她之間,他還是選擇了職位。
官場讓一個男人愛不起來,也恨不起來,隻能躲在這個茶社的角落裏眼淚汪汪地嘮叨一會兒,發泄著心中的憋悶。而一旦等他離開這裏,便又把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掩藏起來,裝出很體麵的樣子出現在大家麵前。
十三
這天上午,蘇萬裏剛進辦公室,蘇陽偉就悄悄地跟了進來,順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一臉詭秘地笑著說:“叔,這次可是有收獲了。現在查到了,杜子平那個相好的女人柳絮,就是咱們一工程處經營部海外部的,前年分來的大學生,現在住在世紀花園。那裏是高檔富人區,一般人根本買不起。她一個女人,剛上班沒幾年,哪兒來的錢?肯定是杜子平用受賄的錢給她買的。”
原來,夏良桂知道柳絮搬了家,卻不知道她搬到哪兒去了,蘇陽偉就覺得這事不能再指望夏良桂了,他就把薑克由找來商量,看下一步應該采取什麼手段才能摸清杜子平和這個女人的底細。
薑克由想了想說:“現在不是有私家偵探嗎?我們就找一家比較可靠的,讓他們去跟蹤這個女的。要不然,我從工地上叫兩個弟兄,讓夏良桂帶著指認一下,然後讓他們去跟蹤她,不愁跟不出結果。”
蘇陽偉連聲誇薑克由想得周到,就由他安排人跟蹤柳絮。不到兩天,他的兩個手下真的跟出了結果。
薑克由沒想到G局的常務副局長杜子平竟然把情人養到了世紀花園。他交代兩個手下,繼續盯著,弄清她住幾幢幾層幾號房間,再看她都和什麼人來往。帶上一台數碼照相機,拍上幾張照片,主要是和男人在一起的照片。他給了兩個手下每人一千塊,幹好了,還有獎賞。但這事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能讓人逮著。萬一逮著了,絕不能把自己供出去。
蘇萬裏卻沒有蘇陽偉那麼興奮,冷冷地說:“你不要把心思用在這些上麵,還是先回到工地上去,把工程幹好,不要出什麼事情,尤其是安全質量方麵。一個項目長,整天不在工地現場,出事怎麼辦?”
蘇陽偉點了點頭:“行。這事我讓別人來幹。”
蘇萬裏又不放心地交代:“要小心,要找可靠的人來做這些事情。不要事情沒辦好,反讓人家發現了,畫虎不成反類犬,那就成了笑柄了。”
“您放心,叔,我知道怎麼幹。”
還沒等蘇陽偉他們查出個什麼來,蘇萬裏和杜子平同時接到了進京的電話,說是總經理丁丙坤要請他們去談話。
這次北京之行的分量,兩人心知肚明。北京總公司總經理丁丙坤的意見將給他們的競爭畫上句號。你死我活地拚爭了半天,眼看就要最終決出勝負了,要說兩個人心裏沒有顧慮,不緊張,那隻能是騙小孩子的話。
此時的蘇萬裏,雖然捧著一張報紙在看,卻什麼也沒有看進去。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要分出輸贏來了。嶽父說他在丁丙坤回來後要在一起吃飯的,也不知這頓飯吃了沒有?就在接到進京上總公司談話的通知後,他經過慎重思考,迅速讓蘇陽偉以匿名信的方式,把那個錄有杜子平和情人約會的存儲卡,還有一封杜子平包養情人的舉報信,用快件寄給了總公司紀委書記何明瑞,這是他的殺手鐧。隻要這些東西到了總公司領導的手裏,那時候,就會有好戲看了。
蘇萬裏在那裏思緒萬千,杜子平在這邊腦子也沒閑著。史吉才悄悄告訴他,在石書記的關照下,警告通報雖然取消了,但卻有一個內部批評。雖然說這樣的批評不會影響提升,但不管大小,總是說明你在企業管理工作上出過岔子的。這就很有可能在領導的心裏埋下一根不小的刺兒,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冒出來刺一下。這樣想著,就想給石華華打一個電話,想從她那裏探聽出一點兒她老爸的意向。但又一想,若是有什麼意向,她早應該透露給自己了。於是就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這時候,杜子平就聽到蘇萬裏的手機響了,然後就聽見他在和一個人通話,聽說話的口氣好像是局宣傳部長方紀元,似乎是說網絡上關於G局的什麼內容。蘇萬裏是副書記,也分管意識形態輿論宣傳,網絡上的事情自然是要向他請示了。隻聽他有點兒漫不經心地說:“找點兒關係,把帖子刪除掉就行了,影響不是太大吧。現在這些網絡,真是無法控製。你們處理吧,這兩天就不要老打電話了。我去北京開個會,很重要的會。”
這時,開始登機了。杜子平跟著服務員出了貴賓室,隨手關掉了手機,結果他錯過了一個十分重要的電話……
蘇萬裏卻沒有急著出貴賓室,而是看著杜子平的身影,一縷笑意在嘴角緩緩揚起,自言自語地說:“這些家夥,還真是能幹得出來!也好,就給他個一針見血!”
個別談話在總公司三樓的小會議廳裏,其實就是總經理丁丙坤一個人談。他目光深沉,不苟言笑,更何況是一對一的談話,就更讓對方有點兒心慌氣短了。
杜子平是經常在場麵上走動的人物,雖然並不怯場,但仍然有點兒緊張。他在丁丙坤的示意下,談了G局當前麵臨的問題,然後重點談了今後的發展。他說:“我認為,企業最大的目標就是發展。市場競爭如逆水行船,不進則退。一旦落後於競爭對手,連生存都會成問題,更不要提發展了。”
丁丙坤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問題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你認為遲遲未得到解決的症結是什麼?”
這個問題真的是一針見血,而且非常不好回答。一般人在回答這個問題時,首先會推責任,推到其他領導身上。但仔細一想,便能看出那是幼稚的做法。因為能推掉的隻是皮毛,卻對問題的本質視而不見,就隻會讓領導們看笑話了。杜子平的腦子在高速運轉後,稍稍停了一下,便從容不迫地回答說:“丁總,我是這樣想的。解決問題,往往需要時機配合,企業發展的階段不同,麵對的困難也不同。我們係統剛轉工的那會兒麵臨的是生存,自然先把重心放在生產上,而把管理等許多問題擱置了,這是一個主次的問題。而現在,我們麵臨的是市場經濟,是發展,是緊抓市場機遇,所以我們就要以變來適應市場,不斷深化企業內部的改革。”然後,杜子平就談了他設想的對G局下一步的改革計劃,對G局的現狀和問題,也提出了相應的解決方法和步驟。然而,盡管杜子平後麵談了不少,丁丙坤卻隻是聽著,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再沒有開口提什麼問題,也沒有對他的改革方案提出任何看法和建議。這就使談話很快結束了。就在談話中間,杜子平注意到丁丙坤的眼睛有那麼幾次不像開始那樣專注地看著他了,而且手指不經意地在桌子上叩了幾下,他的心裏就倏地一沉。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丁丙坤對自己所談的話題有點兒不滿意了。對這次的談話效果,他絕不樂觀。
應該說,丁丙坤的時間是非常寶貴的,他不可能去和一個基層局的領導談一些漫無目的的話題。這也就是說,談話方向錯了,脫離了他想談的主題和意圖,他沒有了將話題繼續談下去的願望了。
就在杜子平焦躁不安,自怨自艾地思考著自己在這次談話中哪兒出了問題時,丁丙坤和蘇萬裏的談話卻進行得挺輕鬆自如。
丁丙坤抿了口茶,看著蘇萬裏問道:“在G局,你和杜子平共事多年,你怎麼評價他?”
蘇萬裏猜測著丁丙坤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是對杜子平的肯定,還是……他微微往前傾了一下身子,依舊保持著一副謙虛的態度小心地說:“杜局確實是個人才,尤其是在經營方麵,思路靈活,點子也多,也熟悉基建市場,這方麵我要向他學習。”
丁丙坤就微微笑了笑,說:“你還是中國人的說話方式,評價人總是先說優點。但我想聽聽你的心裏話,特別想聽你說說他的缺點。”
蘇萬裏用一種誠懇的語氣說:“丁總,我剛才說的確實是心裏話。雖然杜局和我是競爭對手,但對一個人的評價應該是全麵的。至於杜局的缺點,我覺得他總是有點兒好高騖遠,不太注重實際。同時,作為一個局領導,他在管理方麵喜歡意氣用事,喜歡拉幫結派,搞哥們兒義氣。而且在對待下屬方麵,有點兒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不能平等待人。這是一個管理者的大忌。”
丁丙坤親自端起茶壺給蘇萬裏續了水,感興趣地繼續問:“那你的優劣呢?你自我評價一下。”
蘇萬裏腦子快速轉動了一下,揣摩著丁丙坤的話意。“我剛才說了,經營承攬是我的劣勢,但也不全是,現在這樣說隻是因為很少接觸。還有,就是比較膽小,也可以說是有點兒保守,一件事沒有八九成以上的把握,絕對不會去做。就是現在G局的房書記也這樣評價我,說我是守成有餘,進取不足。要說到我的優勢,我覺得我是咱們這個單位培養起來的,對單位有感情,更知道怎麼在總公司的領導下進行工作。我這個人比較大度,就說杜局吧,雖然為了競爭的事,他一直對我有成見,故意製造一些讓我下不了台的事,但為了工作,為了企業,我會竭盡全力和他合作,一切都以大局為重,以企業發展為重。”
丁丙坤點點頭說:“以大局為重,這句話說得好。作為一個局的領導,就應該有這種胸懷,私人的恩怨與企業發展大局相比,不值一提。隻有大胸懷才能謀大事。來,以茶代酒,幹一杯。”
聽丁丙坤這樣說,蘇萬裏興奮極了,知道自己找準了和上級對話的方向。他由衷地說:“謝謝丁總。”他的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心裏卻得意萬分,緊繃了半天的肌肉也放鬆了。當他渾身舒坦地走出小會議廳後,臉上的笑容就再也憋不住了。他在心裏惡狠狠地叫喊著:“杜子平,這回你死定了!”
誰知蘇萬裏剛在心裏把這句話喊出來,手機就振動起來,是侄子蘇陽偉打來的,話裏帶著哭聲。他告訴蘇萬裏,工地上出事了,腳手架倒塌,六名民工當場死亡,還有兩個摔傷送進了醫院……
蘇萬裏的心情頓時很複雜。按說這是屬於杜子平分管的,京滬項目工地上剛出了事,這邊又死了人,夠他喝一壺的了。可是,這事故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子出的,杜子平能饒過他嗎?就是再退一步說,他真的能躲過去嗎?
他拿著手機,想了一下,就吩咐侄子:“先把現場封鎖起來,不要讓任何媒體介入。摔死的民工屍體要趕快處理,不要讓媒體發現。還有,口徑一定要統一,其餘的等我回來再說……”
於此同時,程雪燕打電話告訴杜子平,昨天在網上出現了說他包養情人的帖子,還有一段模糊不清的說是在和情人約會的視頻。但這個帖子很快就不明不白地被屏蔽了,隨即就在網上消失了,跟帖的並不多,所以說影響還不是太大。杜子平就沒當一回事,心裏並不怎麼緊張。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發帖子臭他,還能是誰?他就冷笑了一聲,心說都用上網絡了,可真是下工夫了。然後又接到了一個電話,斷斷續續地說了市國貿大樓工地上摔死了民工的事情。杜子平腦袋一下子就大了,把手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杜子平確實沒有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會死人!而安全方麵出了問題,是要一票否決的。
十四
杜子平和蘇萬裏同時趕回龍城,又乘坐田貿昌派來的車直接趕到了龍城市國貿大樓工地。
工地表麵看上去很平靜,機械轟鳴著,高高的塔吊還在轉動,遠遠看上去一派施工繁忙的景象。但走近工地現場,卻能感到一種不祥和緊張的氣氛。工地大鐵門上新刷了幾個大字:“施工現場,閑人匆入”。並且增加了保安,一副嚴防死守的架勢,對所有進入工地現場的人員認真盤查,就是杜子平他們的車也不例外,保安把頭探進車裏,等看清裏麵坐著的人確實是G局領導,這才打開大鐵門放他們進去,隨即大鐵門又迅速關上了。
杜子平和蘇萬裏剛一下車,就見蘇陽偉和基建處主持工作的副處長何文彬還有幾個副經理迎了過來。蘇陽偉還說了句:“歡迎局領導來檢查指導。”
杜子平問:“情況怎麼樣?”
何文彬剛要說什麼,蘇陽偉趕緊站到前邊來,沉重地說:“杜局,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在拆腳手架時,半邊腳手架突然垮了下來,有兩名民工當場……”他裝模作樣地歎息了一聲,臉上卻沒有一點兒悲痛的表情,“還有兩名受傷的,已經送到咱們局中心醫院搶救了。這兩名死亡的民工都有親屬在工地上,已經談妥了。”他朝杜子平跟前靠了靠,雖然壓低了聲音,蘇萬裏還是聽得見,“每名死者賠償二十萬。”
一聽說死亡人數是兩名,而且賠償都談妥了,杜子平就略鬆了一口氣。站在他旁邊的蘇萬裏也跟著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神情自然了許多。按照國家安監部門規定,死亡不超過三人的可以不上報,就地解決。
杜子平又問:“地方政府和媒體方麵的情況怎麼樣?”
何文彬低聲說:“我們對局中心醫院說明了情況,因為隻有兩名傷者,已安排了特護病房,由他們嚴格把關,不允許任何人到病房裏去。局裏剛才也打來電話,要我們這邊一定做好工作,最好不要見諸媒體。剛才蘇項目長已作了安排,盡量不讓那些見縫就鑽的記者進來。”
蘇萬裏從後麵跨前一步,大聲說:“什麼盡量?要堅決不讓。還有互聯網。現在可是信息社會,許多時候網絡的力量比報紙電台更厲害。”
何文彬點著頭說:“行,我們一定按杜局和蘇書記的指示,把好關。”
說著話,杜子平和蘇萬裏他們就隨著何文彬和蘇陽偉往工地的辦公室走。蘇萬裏故意落後了幾步,似乎在察看著工地的施工,蘇陽偉很機靈,見狀就停住步子等著蘇萬裏。等與前麵的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後,蘇萬裏低聲問:“不是說摔死了六個人嗎?怎麼一下子成兩個了?”
蘇陽偉看了一下周圍,確信沒有人能聽得到他們說話,就得意地說:“叔,剛發生事故時,我真的很害怕,一時間就沒了主意。你那樣一說,我就明白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工地現場嚴密封鎖起來,不讓任何人出入。然後讓薑克由派了幾個最鐵的哥們兒,趁亂拉走了那四具屍體,隻留下兩具。安全法上不是說,隻要死的不超過三個人,就可以就地處理嗎?現在隻有兩具,就好辦了。恰好留下的這兩具屍體都有親屬在,一個是叔侄,一個是弟弟,他們都是一塊兒出來打工的。我們就提出給他們一家二十萬,不然,他們也會和這兩具屍體一樣,你說他們能不答應嗎?這可是他們一輩子也難掙到的數目呀。叔,你在電話裏那麼一點化我,我就全明白了。其實,死人沒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死了人處理不當。要是處理得當,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在人為,咱們這麼大的國有企業,隻要舍得花幾個錢,這世界上就沒有擺不平的事情。”
蘇萬裏不由感慨了一下,就憑這狠勁,侄子將來要比自己出息。“那幾具屍體拉到哪兒處理了?保險嗎?”
蘇陽偉說:“絕對保險。他們把屍體連夜拉到龍城市東山煤礦那兒,丟到一個深不見底的廢棄礦井裏了,鬼都不會上那兒去的。再說了,這四個人是在街頭拉來的,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在這裏打工的,也沒有人認識他們。”
這些情況蘇萬裏也是知道一些的。龍城街頭有許多這種流浪的打工漢,都是天南海北的,家裏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去向。他就自語說:“是這樣啊。”然後略沉思了一下,似乎有點兒漫不經心地問蘇陽偉,“上次關於杜子平的帖子,你是讓誰貼到網上去的?”
蘇陽偉說:“這事都由薑克由安排,具體我不知道。”
蘇萬裏就“哦”了一聲:“按說施工死了兩個人也屬正常。但施工安全這塊兒是杜局分管的,要是外界知道了,他的責任可就推脫不掉了,還想競爭局長……”
蘇陽偉馬上就明白了蘇萬裏的心思。他說:“我知道了,我馬上就讓薑克由他們去網吧,把這兒死了人的消息透露出去。”剛說完他又有點兒擔心,“要是把我也扯進去,那處理起來……”
蘇萬裏說:“就算消息透不出去,你也是要被處理的。可如果一旦把輿論矛頭轉向了他,你的責任就相對輕多了。”
杜子平來到工地辦公室,就見局安質處、宣傳部、施工處都有人在,看見他進來,就都站起來和他親熱地打著招呼。
杜子平看他們都是各部門的一般辦事員和幹事,並沒有一個部門領導在現場,心裏就知道局裏並沒有把這件死了兩人的事故當回事。他在聽取了他們彙報事故的處理過程以及給總公司和市安質委的彙報後,心基本放下了。但作為全麵主持生產經營工作的常務副局長,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他正色說:“事故雖然出了,但處理及時,沒有造成太大的社會影響,你們的工作還是應當肯定的。安全無小事,工作要盡量做到細處,不能隻停留在口號上麵。不管是哪個項目出事情,都會影響到局裏的大局,尤其是生產經營工作。所以,我們寧願工程在工期上拖後一點兒,也要保證在安全和質量方麵做到萬無一失。”
杜子平又專門對宣傳部的那個幹事說:“你們除了不要讓媒體介入外,還要多想幾套方案,比如搞一個有關這次事故的新聞通稿,不管什麼人都以這個通稿為準。”
那幹事趕緊點頭:“杜局就是想得周到,我馬上就去搞通稿,統一新聞口徑。”
杜子平和何文彬走出辦公室,看到蘇陽偉還站在那裏和蘇萬裏交頭接耳神神秘秘的,他就皺了皺眉頭,對何文彬說:“還有件事,現在基建處你不是主持工作嗎,把這個項目長撤換掉。”
何文彬愣了一下,一時不好回答,他沒想到杜子平提出了這個事情。實際上他也對蘇陽偉這個項目長有看法,接到過一些工人反映,說他好多天都不到施工現場,來也隻是到各處晃一晃,要不就是拿著一遝子吃喝嫖賭的發票到財務上報銷。但反映歸反映,何文彬卻礙著蘇萬裏的麵子,隻是點了點蘇陽偉,好在工程還在正常進行著,在許多時候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他心裏想的是隻要工程能按期完成,不讓處裏倒貼錢就行了。但眼下死了兩個人,沒有幾十萬怕是擺不平這件事的,而且醫院裏還躺著兩個,是死是活還不清楚呢。這樣想著,他就對杜子平說:“杜局,我現在隻是個主持工作的副處長,還是回去召開黨委會研究一下吧。換個項目長容易,但牽一發而動全局,恐怕會引出許多事情來呢。”
杜子平說:“那你們就研究吧。不過我提醒你一下,這個項目的審計工作現在就要介入,不要等到工程結束再進行。”
何文彬鬆了一口氣,點點頭說:“我馬上安排審計部去做這件事。”
直到這時,杜子平一直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了,精神上就有點兒鬆懈,就想到了程雪燕說的那個網上的帖子和視頻的事,不知柳絮知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會影響她的情緒嗎?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在北京摔爛了,就伸手要何文彬的手機,說:“借用一下電話,手機壞了。”
把自己的卡裝進去,他先撥通了房圭宜的電話,說:“書記,我是杜子平。”
房圭宜說:“你回來了?現在在哪兒?”
“我直接到工地現場了,事件已基本上處理完了。”
房圭宜又問:“蘇副書記呢?他不是和你同機回來的嗎?”
杜子平說:“是。他現在正在工地上和他侄子在一起。”
房圭宜半晌沒有吭聲,然後說:“杜局,剛才我和丁總經理通了電話,把情況彙報了。總公司領導也是這個意思,事故出了,就要正確對待,但還是盡可能不要讓影響擴大化。按說安全方麵是你的工作範圍,但是現在我要求G局班子集體承擔責任,為這次事故埋單。你知道為什麼嗎?”
杜子平心裏就湧出一股熱浪:“謝謝書記,我完全理解。”
“理解就行。剩下的工作就靠你來做了。醫院裏的兩個傷者不能再出什麼意外,否則,你我都難逃幹係。這一點你一定要清楚。另外,我想是否把這次事故作為一個契機,在全局盡快開展一次安全質量大檢查。安全工作重於泰山,該動真格的必須動真格的,也是對上級領導有一個高質量的表態。”
杜子平從房圭宜的話裏感覺到某些暗示的意味,卻又一下子不是很清楚,像是籠罩著一團霧氣。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很果斷地說:“書記,許多工作您已經想到前麵了,其餘的工作我知道怎麼做了,您就放心吧。”
房圭宜停頓了幾秒鍾,似乎是在斟酌怎麼開口,他放緩語氣:“杜局,有些事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比如我們看似平常的一些小事,但當有人要讓它不平常時,那就不是小事了。作為局級領導,畢竟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呢,還是應該嚴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注意潔身自好。”
房圭宜這番話是有所指的,很明顯就是在委婉地批評杜子平在一些細節上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也許就和網絡上曝光的所謂包養情人有關。杜子平很認真地說:“謝謝書記提醒,我知道了。”然後就掛了電話。
杜子平覺得這次房圭宜的觀點似乎是向自己這邊傾斜了,還婉轉地提醒自己。他又想著房圭宜的那番話,剛出了事故,卻又大張旗鼓地開展安全質量全麵大檢查,還要動真格的,什麼才是真格的呢?什麼又是高質量地給上級表態呢?難道房圭宜在暗示要拿掉蘇……
杜子平突然感到天門頓開。不禁感歎,房圭宜還是老辣呀!不管怎麼說,事故裏還是既傷了人又死了人,是要有人為這次事故負責的。那麼,就隻有蘇陽偉這個項目長首當其衝了!
這次在北京的談話,似乎蘇萬裏占了一點兒上風,有了一些優勢。但這次事故是他侄子出的,難說他沒有一點兒責任。而且要是他包庇自己的侄子,逃避事故責任,那他的麻煩就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杜子平正在琢磨房圭宜話裏的暗示呢,就聽見手機在響,一看,是柳絮的號碼。當著何文彬的麵不好接,就讓司機到路邊停了車,自己下車去接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聽見裏麵傳出柳絮的抽泣聲,他的心一下子就猛烈地跳動起來,趕緊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柳絮抽泣著說:“你這幾天電話總打不通,我以為……我好害怕,天天在想著你,過一會兒就打你電話……”
杜子平心裏一陣激動,難得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總是在默默地牽掛著自己,關心著自己呢。這樣一想,他就把一切煩惱都拋在了腦後,決定馬上去看她。他告訴何文彬自己有點兒事,讓他先回去。何文彬趕緊說讓車送他去,他說:“我這是去辦私事,你們跟著不方便!”
蘇萬裏讓蘇陽偉作了安排後,誌得意滿地回到了辦公室,心想,就憑這個死人事故,杜子平的日子不會好過,隻要網上一出現帖子,那速度可是驚人的,很快就會傳播開。沒想到杜子平會在這關鍵時刻接連出事,真的是天助我也!
蘇萬裏剛到辦公室坐定,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是宣傳部長方紀元。他沒有立刻接,而是故意讓電話多響了一會兒,這才抓起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