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國企班子(1 / 3)

特別推薦

作者:姬妮

推薦語:

作者這些年長期生活工作在國有企業中,很有生活基礎,用了大量生動的細節,把國有企業這個特殊官場講深講透了。我推薦這篇小說,相信諸位讀者可以從中了解企業官場的真實麵貌。同時,我又提倡,雖然我們在關注官場,但還是要陽謀不要陰謀。尤其是做人更應該這樣。

——張平

上期內容提要:

國有大型企業G工程局的一把手陳長安局長突然被“雙規”。麵對騰空的局長位置,立即在G局引發了一場搶位暗戰。年輕有為的常務副局長杜子平和局黨委副書記蘇萬裏認為自己都有機會上位,於是,在基層人事布局上各顯神通不擇手段竭力安插自己的人選,兩人也都極力想爭取得到局黨委書記房圭宜的支持。但關鍵時刻,杜子平和情人約會時被人拍了視頻……

田貿昌來通知杜子平,後天召開常委會,其中的一項議題就是最後拍板經營處長人選。他告訴杜子平,蘇萬裏這次突然推薦了成昊接任經營處長,而房圭宜也傾向於成昊,否掉畢國仁。杜子平心中一驚,但臉上卻沒表露出來,說:“蘇副書記不是一定要推薦成處長到京滬項目任常務副指揮長的嗎?怎麼突然一下子就改主意了?”

田貿昌說:“我聽說,是成處長不願意去京滬,蘇副書記這才改了主意。而且,我還聽到一個消息,說是畢國仁一聽說要和成昊競爭,就自己放棄了,還是到西南開發部繼續當他的部長。”

“簡直就是扶不起的阿鬥!”沉思片刻,杜子平接著說,“田主任,你今晚給我在‘雲水閣’安排一個包間,再替我約一下成處長,我請他吃飯。”

對於杜子平和蘇萬裏又分別推薦出新的經營處長人選,房圭宜早有預感。他打了個電話給程雪燕,直截了當告訴她,不管杜子平和蘇萬裏推薦誰,自己的意見隻有一個:讓程雪燕接任經營處長,刻不容緩!

程雪燕猶豫著說:“書記,這事太突然了,我心理上……”

房圭宜沒有接程雪燕的話,而是說:“後天就要上會,沒時間猶豫了。你應該知道,現在企業處於非常時期,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不過,我今天告訴你的,開會之前不能對任何人講。你記住了!”

成昊準時出現在杜子平的辦公室門口。成昊也是軍人出身,在師機關裏當過軍務參謀,又到團裏當過參謀長,轉工後改任副處長,幹過項目指揮長,兩年前調入局基建處任處長。他長得很壯實,膚色黝黑,國字臉,大眼睛,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充滿陽剛之氣,有魄力,性格外向易衝動。這既是優點也是缺點。

坐在杜子平對麵,成昊打起十二分精神,盡量收斂,規規矩矩地打開手裏的本子,準備洗耳恭聽。杜子平要他彙報這一段的工作。這難不住成昊。基建處是G局兩年前為適應城市房建市場的發展成立的。成昊擔任處長後,大刀闊斧地開拓基建市場,讓基建處這個小處不斷發展,已成功躋身於龍城的建築業中。他自認為對基建處的生產經營工作了如指掌,幹脆合上筆記本,滔滔不絕。而杜子平則靠在大班椅上,一手托著下巴,眼睛似睜似閉,像是在認真傾聽,又像在養神,臉上半點兒表情都沒有。成昊有點兒惱火,卻又發作不得,隻好耐著性子繼續彙報。

就在這時,下班的電鈴響了。杜子平猛地睜大眼睛,臉上露出微笑:“不錯,成處長,基建處多虧了你,這些年的發展才如此迅速,能躋身於龍城一流基建施工隊伍,你功不可沒。走吧,咱們一起吃個飯。”

成昊沒想到杜子平要請他吃飯,而且還是龍城挺高檔的“雲水閣”,怔了一下:“杜局,不用了。我回去吃就行了,反正基建處離局機關也不遠。”

杜子平說:“其實早就想和你吃頓飯的,時間總是湊不上,難得今天有機會。我可是推掉了所有的事務約了你的。成處長該不會不給我這個麵子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成昊就沒有推脫的借口了。要論起級別,杜子平是正局級,比成昊高兩級呢。他能主動邀請你吃飯,別人求還求不來呢。成昊若是再推辭,就有點兒不識抬舉了。“你看杜局,本來應該是我來做東的……”

“誰做東還不是一樣?”杜子平率先走出了辦公室。

成昊跟在後麵,心裏想,這頓飯可不是好吃的!

果然,杜子平、成昊走進“雲水閣”的包間,田貿昌已等在裏麵,說菜已按吩咐點好了,隻有酒沒定,然後看著杜子平。杜子平說:“有成處長在,酒還能不上檔次?來瓶五糧液。這樣,田主任,你不是還有客人嗎,就把酒給我和成處長分了,一人一半。”

田貿昌就明白了,這頓飯杜子平是要單獨和成昊吃的,於是拿過兩個大玻璃杯開始分酒。成昊說:“杜局,我不敢喝這麼多,怕晚上有事。”

杜子平說:“沒事。基建處離開你一晚上垮不了。難得我們能在一塊兒喝兩杯。田主任,你出去不要說啊。”

成昊隻能奉陪了。點好的菜一道道端了上來,成昊心裏暗暗吃驚。傳聞杜子平瀟灑豪爽,耽於享受,眼見為實,就看眼前這幾道菜,魚翅撈飯、鮑魚燉蟲草等等,估計今天兩個人的一頓晚飯要超過兩千了。這還不包括那瓶五糧液。不過,再大方,也是拿公款來消費,慷企業之慨。隻要有了權力,這種事誰都會做,也都能做。這樣一想,心裏又不免生出些鄙夷來。

杜子平一手刀一手叉,切下一塊鮑魚放在嘴裏嚼著。“老成,真人麵前不說假話,經營處長這缺兒,我沒有推薦你,你心裏是不是有點兒想法?”

開口就直奔主題,成昊趕緊把飄遊的思路拉回來,定定神說:“杜局,作為一個老同誌,我能理解領導的思路和意圖。你站在你的高度上思考問題,或許能看出我在某些方麵還有所欠缺。我沒有想法。”

杜子平說:“你的資曆和畢國仁差不多,可要說到能力,你比畢國仁強,這是大家公認的,我也持相同看法。”

成昊心裏猛地一跳,他沒想到杜子平直接肯定了自己的能力,有點兒弄不清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了。難道他會直接挑明是因為自己和蘇萬裏的關係才不推薦自己的嗎?他試探著問道:“那麼,杜局認為我在工作上還有哪些不足呢?”

杜子平端起酒杯,向成昊揚了揚,湊到嘴邊喝了一口:“老成,你是不是覺得隻要工作好,就一切皆好了呢?”

成昊一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杜子平接著說:“咱們都是當過兵的人,部隊裏有個時期開展評‘五好戰士’的活動,第一條就是‘政治思想好’,也就是現在說的思想品德。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講過,要培養德、智、體全麵發展的人才。你看,不管在什麼時候,德都是放在第一位的。”盡管杜子平說得很平靜,話裏話外的意思卻不言而喻。

成昊臉色有點兒變了。“如果我沒有領會錯的話,杜局是說我成昊品德上有問題?”

杜子平說:“你覺得呢?”

成昊強壓住心頭的怒火:“雖然你是局領導,但話可不能亂說。”

“你覺得我是亂說話的人嗎?”說著話,杜子平掏出手機,調到視頻上,然後遞給成昊,“你自己看吧。”

成昊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播放鍵。隻見屏幕黑了一下,接著就出現了模糊的身影,隨即就清晰了,竟然是他和程雪燕在一起的鏡頭,他將掙紮著的程雪燕抱在懷裏親吻著……成昊的汗就出來了,他咬著牙說:“真沒想到……”

杜子平微微一笑:“沒想到什麼?沒想到這視頻會在我手裏?沒想到當時程雪燕會用手機錄了像?你騷擾程雪燕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才不得不提防著你。你說,這不是品德問題又是什麼問題?”

成昊低聲嘀咕:“可、可當時她是同意了的。”

“她是被迫同意的。要是她不同意,你的行為就該由局公安處來處理了,你此刻也恐怕不會和我坐在一起喝酒了。”看到成昊臉色蒼白,杜子平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我可以實話告訴你,程雪燕並沒有這麼絕情,她一直承認你確實幫過她。要說這次經營處長的位置,你也隻是蘇萬裏打出的一張牌,用來和我推薦的畢國仁過招的。你明白了嗎?”

成昊已從極度震驚中清醒過來,明白了杜子平為什麼會在今天拿出他當時在宜萬項目上和程雪燕的視頻,意圖不言而喻,一是要打亂蘇萬裏在幹部安排上的布局,二是亮出他成昊的把柄,把他拉到自己的船上。眼下來看,程雪燕已經是杜子平船上的人了,不然,他怎麼會得到這些視頻呢?於是他心一橫,端起酒杯:“我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由於在局常委會召開的前一天,畢國仁和成昊相繼退出了經營處長這個職務的競爭,黨委書記房圭宜適時地提出了人選,所以,這個位置就毫無懸念地落在了程雪燕的頭上。對於這樣一個結果,蘇萬裏並不意外,他本來就是想推薦程雪燕的;對於杜子平來說,也算歪打正著,之所以要和蘇萬裏迂迥一下,實際上也是搞一次火力偵察,看究竟有多少力量是屬於自己的。

蘇萬裏這兩天心情不錯。這次和杜子平的交鋒,雖說打了個平手,但他覺得自己還是占了優勢的。盡管成昊在關鍵時刻放棄了競爭,可杜子平推薦的畢國仁還沒上陣就繳了槍,在機關裏傳為笑柄,讓推薦他的杜子平顏麵盡失。當然,成昊的主動放棄也讓蘇萬裏窩了一團火。事後他分析,恐怕是成昊有什麼把柄讓杜子平抓住了,而且還不是小問題,否則他絕對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但蘇萬裏表麵上仍然很平靜,畢竟杜子平夢寐以求的把自己人扶上經營處長位置的計劃也沒有得逞,最終還是自己力薦的程雪燕接任經營處長一職。

蘇萬裏感覺良好地走出機關大門,一路欣賞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不覺,他踱到了辦公大樓的拐角處,機關車隊就在這裏,沒有出車任務的司機們都聚在一起,或看電視或下棋打撲克。他不經意往裏一瞥,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他的前任,兩年前退下來的局黨委副書記於金中,正貓著腰和一個司機下棋。也許是他悔棋了,正和那個司機爭吵。司機說:“我說你咋老悔呀,他媽的一盤棋悔了十幾次了,真是臭棋簍子一個。”

於金中不高興地嘟囔:“這能算悔?才走了幾步哩。以前每次下棋你不都是手下敗將?”

司機說:“你那會兒是領導,讓你哩。現在你是啥?和咱老百姓一樣,誰還讓你哩!你下不下,不下就走人。”

於是就有人過來推於金中:“快快,不行就快點兒讓開位置……”

不行就快點兒讓開位置!這句話讓蘇萬裏聽著挺刺耳的,頭皮就緊了一下。他扭頭看了一眼於金中,於金中仍低頭盯著棋盤。這時,蘇萬裏的手機響了起來。蘇陽偉告訴他,拿到杜子平和那個女的約會的證據了。

夏良桂早早地買好了針孔攝像機,裝在門上,卻遲遲等不來杜子平和柳絮的約會。他真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一聽到樓道裏有腳步聲,就和妻子把頭湊上去,看是不是上六層的。後來,妻子假期滿了,要回工地去了,臨走時勸他別搞這事了,有點兒缺德。他對妻子說,這是局領導交給他的反腐任務,這件事情辦好了,他就立了一大功,就可以扶正,當上宣傳科長了,而且她也可以從項目工地上調回機關來。妻子走後,他沒有退房,依然堅守著。

工夫不負有心人,就在昨晚,獵物終於露麵了。當夏良桂聽到對門的敲門聲時,激動得心跳都差點兒停止了,然後就按下了遙控器。但不湊巧的是,樓道裏的聲控燈又壞了,拍攝到的杜子平又是個背影,隻能在對門開門時露出來的一絲光線中勉強辨認出這個男人是誰。

看了夏良桂錄製的視頻,蘇陽偉說:“夏科長,不行呀,這個東西太模糊了。再說就這麼一次,能說明什麼?你再努努力,盯緊點兒,把樓道裏壞了的燈泡修好,最好換成瓦數大一點兒的。沒有質量,數量上去也可以。你放心,辦好這件事,我哥就會解決你的職務問題。”

夏良桂隻能答應下來。他換了個六十瓦的大燈泡,又將門上的貓眼修得大了些,讓針孔攝像頭的拍攝範圍擴大了些,準備一旦獵物出現就打個漂亮仗。令夏良桂萬萬沒想到的是,對麵的房間換了主人。他趕緊跑去問房東。房東滿懷敵意地盯了他一眼,似乎察覺了他的不良用心。“我管人家搬哪兒呢?人家又不欠房費。”

他這回真有點兒傻眼了……

十一

第二天上午,杜子平剛來到辦公室,就接到了程雪燕的電話,她語氣急促地說,有緊急事情要向他當麵彙報。杜子平意識到問題可能是關於環城高速方麵的。

按照杜子平的安排,程雪燕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放鬆對黃普選的公關,幾乎每個星期都和他通個電話,打探一些有關投標方麵的信息。投標日期日益臨近,她不敢掉以輕心。因為這畢竟是她接任經營處長以來投的第一標,也是G局今年投的第一個大標,中標與否,對今後的工作都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力。誰知從前天開始,她和黃普選聯係不上了。打電話,關機;去他的辦公室,門鎖著。一開始程雪燕還沒有在意,也許是這兩天找他的人太多了,他找個地方躲躲。由於她這些日子經常來交通廳投標辦走動,對辦公室的人熟悉了,比如那個會計徐麗。可是當她走進辦公室想找個熟人聊一聊,探聽點兒小道消息時,那些人都推說有事,趕緊離開了。就連徐麗也不知所蹤了,她原來的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生麵孔,和以前的熱情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憑著職業敏感,程雪燕立刻嗅出了這裏麵不同尋常的味道。以G局這樣的大型國有企業,這些人都還是想和G局的人打交道的,前兩次還有個投標小組的人員找程雪燕套近乎,說他有個親戚的孩子明年大學畢業,看能否分到G局來。可這兩天他也避著她,好像她是流行瘟疫一般。萬般無奈,程雪燕隻好找杜子平彙報,並且說出了她的懷疑:黃普選出事了!

杜子平頓感事情不妙。一旦黃普選出事,就意味著這次環城高速公路工程投標將會出局。他可是把寶全部押在黃普選身上了。這樣想著,杜子平撥通了省交通廳姚處長的電話,打聽黃普選的情況。姚處長告訴杜子平,黃普選前天被交通廳紀檢委“雙規”了,有人舉報他在這次環城高速公路工程投標中大肆收受賄賂,而且與某工程局關係密切,不但多次參加這個工程局的宴請,還和此工程局的女經營人員關係曖昧,被某工程局控製,向其透露過一些有關投標的內幕,矛頭直指G局。同時,姚處長還告訴杜子平,他們處的那個會計徐麗,就是廳監察處安插的人員。杜子平想起第一次見到徐麗的情景,女孩兒悄悄地坐在歌廳的角落裏,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可兔子一旦咬起人來,也夠狠的。

杜子平對程雪燕說:“現在,你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按照投標的流程一步一步走。還有,這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僅限於你我知道。”

程雪燕一臉的憂慮:“那依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搞好標書,我看,把標價再降低百分之五。我們用價格打擊對手,讓對手無空子可鑽,也讓投標小組無話可說。”說著杜子平拍拍桌子,呼出一口粗氣來,“行啊,連我們送什麼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情報工作做得不比克格勃差。”

“杜局,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內部有人透風……”

“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嗎?知道我們要送禮的人不少,但知道送什麼禮品的人就不多了。”杜子平伸出手來,按住程雪燕的肩頭,“別慌,別自亂陣腳!”

程雪燕離開後,杜子平就直接去見省交通廳副廳長曾水皮了。

曾水皮麵無表情地和杜子平握了一下手:“不知杜局長大駕光臨,找我有什麼急事?”

杜子平說:“也沒什麼急事。剛才我去環城高速公路投標小組了解了一些有關投標的情況,順便來看一下領導。”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絨麵禮品盒,盒蓋上麵的“萬寶龍”標誌金光閃爍。“這是局裏的小紀念品,給廳長做個紀念。”

在杜子平說話的時候,曾水皮一直盯著茶杯,似乎那才是他最感興趣的。對杜子平放到桌子上的禮品,他看也不看。“G局是大型國有企業,全國知名度很高,施工能力也強。對你們這次積極參與環城高速公路工程的投標,我代表廳裏表示歡迎和感謝。不過,禮物就不必了,杜局長還是帶回去吧。”

杜子平心說不妙,但仍然把禮品盒往前一推:“這不是禮品,是局裏定做的紀念品。”

曾水皮淡淡一笑:“杜局長,G局的紀念品也太值錢了,一件就上萬呀。說心裏話,我沒幫過G局什麼忙,這份心意我領了,但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就算我現在收下了,也是馬上交到組織上去,到時就怕大家都沒意思,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杜子平知道再沿著這個話題往下講,就會進死胡同,於是直奔主題:“曾廳,您知道我這個人的性格,喜歡開門見山,有什麼說什麼。聽說這次有人為了投標的事,在搞我們G局,弄一些匿名的舉報信,極盡誇張汙蔑。其實,說穿了還不就是朋友之間的一些禮尚往來,在全中國像這類情形每天都在發生。如果因為這些小事影響到我們雙方的合作關係,那可太遺憾了。”

曾水皮的臉上依然一點兒表情都沒有:“杜局長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呢。不過,你都說了,既然是小事,杜局長不必太當真的。影響合作關係,我想還不至於吧。”

杜子平說:“有曾廳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曾廳的業務能力和工作氣魄,建築業內是有口皆碑的。”

好話人人愛聽。杜子平的這兩句話,讓曾水皮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這個,不是自誇,我一直是搞業務的。要論起來,交通部幾次調我去部裏做總監,我都沒有去。”

杜子平故作不解:“為什麼?人都是往高處走的呀!何況曾廳的實力和能力都在那裏擺著呢。”

曾水皮似乎想說什麼,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惱神色,但轉瞬即逝,低下頭喝茶。這一切逃不過杜子平的眼睛,他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時機的到來。“曾廳,我聽說貴公子也在經營一家工程公司,如果他願意和我局合作,將來完全可以掛靠在G局名下進行操作,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興趣?”

前麵說了那麼多的話,在曾水皮這樣的老江湖聽來,都是一些巧舌如簧的場麵話和廢話,沒有幾句能放進心裏的。唯有這幾句話讓他怦然心動了。杜子平觀察著曾水皮的表情,知道這一招讓他動了心,就趁熱打鐵:“曾廳,您千萬不要誤會,我可不是要進行什麼交換。我相信我們局的實力,也相信我們的標書一點兒不比別的單位差。隻要不受那點兒小風波的影響,公平公正地評標,我們是有實力入圍的。我也相信廳裏會支持我們國企,畢竟我們賺的錢還是要交回國家的。”

曾水皮的臉上終於擠出了一絲笑意:“杜局長,你很會說話。現在,我隻能說,隻要你們G局的標價不是差得離譜,那中標的機會就不會比任何單位小。再說了,畢竟你們是大型國有企業,和廳裏也合作過多次了。”

有道是,聽話聽聲,鑼鼓聽音。有了這番話,杜子平就滿意了。像曾水皮這樣的官場老手,說話是絕對不可能打包票的,尤其是在黃普選剛剛出事的時候,就更是要小心翼翼了。他能表現出適當傾斜的意思,已經是極為難得的戰果了。杜子平站起來伸出手:“謝謝曾廳,我保證在標價上絕不會讓您為難。而今後我們的合作空間,隻會越來越大。”

曾水皮也站起來和杜子平握手,明顯比剛才敷衍式的握手力度大了許多。

然而,千算萬算,杜子平這次還是失算了。環城高速公路開標結果,G局所投的第三標段沒有中標,來自天津的一家同行中標,價格比G局剛好低了一個百分點。

杜子平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偌大的辦公室煙霧騰騰。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您好,曾廳長。”

曾水皮的嗓音有點兒嘶啞,此時又刻意壓低,不過,話倒是能聽清的:“杜局長,你們的價格雖然也很低,但還是比其他局高了那麼一個點。雖然在投標小組內部討論時我盡力爭取,將你們弄進了前三,但到綜合評分時,還是比第一名少了點兒。這次就隻能抱歉了。”

杜子平很灑脫地哈哈一笑:“沒事,這次沒中標,還有下次嘛。我相信我們以後是有機會合作的。另外,這幾天您告訴一下貴公子,讓他抽時間來趟G局,直接找我,我和他談一下掛靠事宜。”

曾水皮聞言脫口而出:“太好了,我盡快讓他去找你。”他本來還有點兒擔心杜子平會因為投標失利而遷怒於他呢,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爽快,心中的一塊石頭就落了地。不過,他總是覺得在人情上虧欠了G局,虧欠了杜子平,猶豫了一下,又說:“杜局長,年輕人能有你這份心態和氣魄的不多。既然你把我當朋友對待,有件事我向你透個風,這次投標,有人擺明了是在針對你們。黃普選的事你知道吧?另外,你們的投標價,其實早就泄露了。就是你後來修改過的價格,我沒有拿到標書之前就知道了。如果其他投標單位也知道了……”

就在杜子平接電話時,程雪燕正好進來,聽到這個消息,她非常驚愕:“連價格都被對方知道得一清二楚,怪不得一個個價格都恰好比我們低那麼一個點,這場仗從一開始我們就輸定了。是誰跟我們有這麼大的仇,處處和我們作對?”

杜子平冷冷地說:“投標成功,對誰最不利?而投標失敗了,又對誰最有利?”

程雪燕恨恨地說:“我原來想著領導都是非常有水平的人,都是一心為公,想著群眾利益的人。現在才知道……”她看了一眼杜子平,轉了話題,“想起來就一肚子的火,先是舉報讓黃普選被‘雙規’,接著泄露標價……”她忽然一哆嗦, “這麼說,田、田主任,他……”

杜子平說:“田主任怎麼了?”

程雪燕說:“他那天蓋章時,是看到了標價的,就是修改後的標價。而修改後的標價就我們三個人知道。”

杜子平咬了一下牙:“這事你還是先存在肚子裏,不要亂說。”

龍城環城高速公路工程投標失敗的消息,很快就在G局上下傳了個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杜子平確實感到了一種挫敗感。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丟標後堵在胸口的悶氣還未喘勻,就接到了房圭宜打來的電話,讓他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火速趕到京滬項目工地。

原來,由部裏和北京總公司組成的聯合檢查團發現在G局擔負施工的標段上,有多級發包的嚴重問題。現在正在進行調查,如果屬實,將對施工方進行嚴肅處理,必要時將驅逐出場。

等杜子平趕到工地,才知道情況遠比他估計的要嚴重得多。房圭宜沒等杜子平開口,就將幾封舉報信丟給他,說:“你先看一下吧。至於多級發包的問題,全線好像不止我們一家存在,在施工中慢慢整改吧。”

這幾封舉報信點名舉報京滬項目副指揮長何大同濫用職權,中飽私囊,將五千多萬的兩個合同標段轉包給了十多家根本沒有資質的小公司,大肆收受賄賂,還包養情人。信中列舉了何大同收受賄賂的款項、時間和地點,還有情人的名字、住址等,很詳細。

杜子平怒火中燒。別人出事也就罷了,偏偏是何大同。因為何大同是杜子平一手提拔起來的,是他最信任的幾個下屬之一。何大同到京滬項目任副指揮長也是杜子平提議的。就在杜子平離開京滬項目部回局主持生產經營工作時,也極力推薦何大同接替他出任京滬項目常務副指揮長。毫無疑問,何大同出事,杜子平的領導責任是跑不掉的,更麻煩的是,別人會不會聯想到何大同進行工程轉包,大肆收受賄賂,是杜子平在幕後操縱?尤其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何大同出事,無異於在杜子平的要害處狠狠地捅了一刀。

房圭宜不輕不重地說:“工程轉包的問題已屬實。信中所列舉的事情需要時間查實。我先讓你知道一下,然後你去找何大同談。今天晚上蘇副書記和關建成書記也會趕過來,我們一起研究一下對何大同的處理。”

杜子平隻得說:“書記,我聽您的。”

何大同大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正一個人待在項目部的辦公室裏拚命地抽煙。杜子平進去的時候,竟然被嗆得連連咳嗽。杜子平罵道:“你他媽的在放火呀!”

何大同慌忙站起來,連椅子都撞倒了。“杜、杜局,你親自來了?”

杜子平過去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我能不親自來嗎?再不來,你就要把G局的項目全賣掉了!”

何大同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就低了頭,說:“你罵吧,要是覺著不解氣,就打!”

杜子平更火了:“打你就解決問題了?”杜子平圍著何大同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何大同的身子就隨著他轉一圈,又轉一圈。杜子平接著數落,“你的內弟,你的叔叔,還有你的什麼人,都成了公司經理了,都在承包工程!你家發展快著呢,快趕上G局了!”

何大同說:“杜局,你別生氣,其實,其實,他們也就是在工地上包了點兒小活兒,也就是幾百萬……”

“好啊,一家幾百萬,真是輕巧呀。幾千萬的工程就這麼轉包出去了?真是有活兒大家幹,有飯大家吃,一塊兒富起來。很有濟世情懷呀。”

何大同說:“杜局,你得想辦法幫我。”

一聽何大同說這話,杜子平一直壓抑著的火氣又爆發了,抓起桌子上的一個玻璃杯子就摔在了地上,指著何大同怒吼:“幫你?你他媽的連我都敢蒙,背著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著讓我幫你?現在害得我背個管理不嚴用人不當的罪名,你還敢要我幫你!你嚴重違反工程管理規定,收受賄賂,就準備上法庭吧!”

何大同近乎哀求地說:“杜局,我錯了。你就再幫我一把,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杜子平等的就是這句話。一開始他擔心何大同死不承認。因為他還是了解這個人的,強上了真能死賴到底。那他就不好辦了。他現在這樣一罵一逼,一下子就讓何大同崩潰了。杜子平通過這件事,也就真正掂出何大同是幾斤幾兩了。應該說何大同確實是個不錯的下屬,很忠誠,也能幹一些事。但在這個明槍暗箭無處不在的官場上,他就顯得有點兒缺少智慧了。他是個不錯的幹將,卻不是一個謀將。像何大同這種人隻可使用,卻不能放手使用,更不可重用。當初自己還一個勁兒推薦他擔任京滬項目常務副指揮長呢,多虧被房圭宜壓住了,不然,事情會更糟。這樣想著,杜子平喘了口氣,接過何大同遞過來的一支煙,卻沒有點,有一搭無一搭地在桌子上磕著。“你好賴也跟了我這麼些年了,怎麼辦起事來還是這麼小兒科呢?我知道你是想幫你們家裏人一把。可你家裏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你能幫得過來嗎?再說了,就是想幫,你也等機會選擇一些風險小的項目呀。京滬項目全國矚目,你以為是鬧著玩的?有些話,我想再對你說一遍,你已經走到這個位置上了,不容易,所以一定要在金錢麵前把持住自己,千萬不能成為金錢的奴隸。當然,我並不是要你很清高,很廉潔,這樣下去,也沒人跟你玩兒,事情做不大,豈不白清高了?你一定要掌握這樣一點,不要因為金錢傷害了自己,傷害了合作者。在金錢麵前不清高,卻一定要清醒,既堅持底線,又不連累朋友,最終實現共贏。”

這番話說得何大同直點頭:“我懂了,懂了。”

杜子平繼續說:“下麵你要做的就是坦白從寬。你知道嗎?蘇萬裏他們這次想利用你這件事來整我,所以你一定要明白,我一旦倒了,你就徹底沒救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抵賴隻能加重處理力度。所以,直接承認事實,接受組織處理,盡量大事化小。至於哪些是事實,哪些不是事實,不用我教你了吧?“

何大同說:“這個我知道,盡量挑選……”

杜子平打斷了他的話:“什麼挑選?我什麼都沒說。隻要你有個好態度,我就好說話。識時務者為俊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下午,蘇萬裏和局紀委書記關建成帶著紀委和監察部有關人員趕到了工地。在臨時召開的碰頭會上,杜子平就和蘇萬裏針鋒相對幹上了。

蘇萬裏字字藏針地說:“對於何大同在轉包中受賄的問題,一定要嚴查、徹查、細查。如此重要的工程項目,管理卻是這麼混亂,真不知還隱藏著多少何大同呢。”

杜子平反唇相譏:“是呀,要說蘇副書記確實英明,卻連自己的侄子都管理不了,反倒讓民工們不停地上訪鬧事,堵機關大門。”

蘇萬裏頓時提高了聲音:“杜局,話不能這麼說,上次的民工事件分明就是別有用心的人策劃的,想製造混亂,挑撥是非。而何大同是杜局的老部下了,又是你一手提拔的,對於他的問題,不知道杜局還知道多少?”

杜子平的臉色變了:“是的,何大同是我提拔的,他這些年的工作哪點兒差了?哪項又不符合提拔的條件了?作為領導,不要以偏概全,因為一個黑點就把這個人的一切全部抹殺了,更不要借機顛倒黑白,含沙射影,甚至血口噴人……”

房圭宜終於開口了:“行了,聽聽你們兩個說的話,還有半點兒領導的素質沒有?傳出去讓職工們笑話。”

杜子平鐵青著臉,“哼”了一聲。蘇萬裏雙唇緊閉,默然不語。

房圭宜正色說:“這件事,在沒有查實之前,什麼多餘的話都不要講,尤其是你們這些身居領導之位的人。現在,關書記也來了,就由蘇副書記和關書記負責,監察部的同誌盡快介入,查明此事,嚴肅處理,給總公司一個交代。另外,我強調一點,現在的記者無孔不入,就怕沒有新聞炒作。此事一旦透露出去,造成社會影響,局裏的形象被損害了,那我們就被動了。”

杜子平說:“鑒於蘇副書記剛才提出何大同是我一手提拔的,那我申請回避。蘇副書記放開手腳,愛怎麼查就怎麼查。免得到時查不出個所以然,又懷疑有人通風報信了。”

蘇萬裏冷冷一笑:“杜局,你就盡管放寬心。我和關書記一定公開公平地進行調查,真的假不了,可假的嘛,也真不了,就是有人想通風報信也不怕。”

杜子平盯著蘇萬裏一字一頓地說:“通風報信,包括寫匿名信的人在G局大有人在,他遲早會現原形的。”

房圭宜擺了一下手,打斷了兩人的口水仗:“蘇副書記,我提一點要求,調查一定要快,時間拖得越久越麻煩。杜局,你也要組織有關人員認真總結一下,京滬項目再不能出事了,一出就通天。關於京滬項目常務副指揮長的人選,要馬上定下來,不能拖了。”房圭宜略微思考了一下,說,“不然,就先讓成昊頂上來。”

杜子平有點兒意外:“您是說成昊?”

聽見這話,蘇萬裏趕緊表態說:“成處長有施工經驗,幹過多年的項目長,我同意。”

杜子平遲疑了一下,明擺著他已經是少數派了,就點了頭,說:“書記都考慮到了,那就讓成處長上來吧。”

房圭宜就在心裏笑了一下,但表麵上仍不露聲色:“那還是你跟他談一下吧,畢竟工程還是你在抓。”

其實,上午杜子平和何大同談話的時候,房圭宜就在考慮誰來接任京滬項目常務副指揮長了。論資曆論施工能力,成昊都是目前G局不可多得的一個全麵型管理人才。可如果萬一……他不得不作這樣的準備。房圭宜做了多年的幹部工作,識人無數,即使如此,他也在心裏反複琢磨著,目前起用成昊,得想明白,這步棋要是下錯了,他就會犯一個不能原諒的錯誤。

房圭宜在想,杜子平也在想。他知道,何大同即使能保留住他的副處級職務,也不可能擔任京滬項目副指揮長了。那麼,房圭宜趁這個機會把成昊推上去,會不會是在為他自己籠絡人呢?成昊是怎樣的一個人,杜子平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前兩天還麵對麵地進行了一次交鋒,幾乎是不歡而散。他敢肯定,成昊雖然最後沒有參與經營處長的競爭,卻明顯地和他結下了梁子。但同時,這個人與何大同不一樣,不是那種隻靠死心塌地投靠領導往上爬的人,他還是想幹一些事的。如果借此把他推上京滬項目常務副指揮長這個位置,他就沒有一點兒退路了,同時也是告訴他,自己那天給他許的願還是有效的,這麼快就兌現了,自己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杜子平即刻給成昊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讓他接任京滬項目常務副指揮長,全權負責京滬項目施工。他特意將“常務”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也許這事情有點兒太突然了,成昊似乎有點兒不相信,好半天沒有吭聲。杜子平問道:“怎麼樣?你考慮一下回答我,還是馬上回答我?”

成昊這才喘勻了氣:“我聽從組織安排。”

“那好,你馬上將手頭的工作暫時移交給副處長何文彬,立刻趕到京滬項目工地。”

剛掛了成昊的電話,妻子羅彩彩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語氣很衝:“最近你是怎麼了?問題一個接一個的?”

杜子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是啊,我也不知道最近是走了什麼運道了,先是把到手的標丟了,接著何大同這兒又出了事。我在G局的底氣都快完了,腰板也挺不起來了。”

羅彩彩說:“我看你是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多了,晦氣鬧的。聽說你和那個女經營處長形影不離的,把公關的錢都合夥分了,這才丟了標的。”

杜子平就叫了幾聲“冤枉”:“要是連你也相信這些無稽之談,我可真的是有冤無處伸了。”他略略壓低了點兒聲音,“誰在背後做手腳,我心裏是有數的。這個標丟了,對誰最有利?又是誰對京滬項目出的這些事最賣力地查處?還不昭然若揭嗎?”

羅彩彩略沉默了一下,說:“要不要讓玲玲找一下那個石華華,直接找一下石少傑?”

杜子平這才記起還有這麼一個硬關係放在那兒呢,就說:“嗨,怎麼把這個關係忘記了呢!多虧老婆書記提醒。我這就和她聯係一下。”頓一下又問,“你還在寧波項目上?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羅彩彩的語氣裏就透出不耐煩來,說:“挺麻煩的。行了,不和你說這些事了,一提就頭疼。你自己把握好,也別太在乎那個位置了。我需要的是丈夫,不是那個局長。”

十二

蘇萬裏怎麼也沒有想到,調查工作居然會進展得如此順利。一見到蘇萬裏和關建成帶著局紀委和局監察部的人來了,何大同直接投降,坦白交代,承認了舉報信裏的大部分指控,包括養情人——其實也就是包了個小姐睡了兩天,把所有責任一肩扛了。關建成代表局紀委當場宣布暫停其職務,等待處理。然後很快就整理出調查報告,請蘇萬裏簽了字,分別報送部裏和北京總公司。

看了蘇萬裏簽署的處理意見,房圭宜先是驚訝,隨即有點兒好笑,說:“何大同停職,調離京滬項目部,沒收其受賄款項。這些都沒問題。對杜局呢?沒有提出處理意見?”

蘇萬裏用少有的寬容口氣說:“從調查結果看,杜局這一段時間不在項目部,這一切都是何大同背著他幹的,也沒有發現杜局與他同流合汙的事實。我覺得沒必要把事情鬧大,對杜局的處理就算了吧。我已經讓關書記通知杜局這個結果了。”

房圭宜冷冷地哼了一聲,蘇萬裏玩的這點兒小伎倆,在他的眼裏根本不值一提。看上去一團和氣的話語背後,卻是磨刀霍霍的聲音。房圭宜清楚蘇萬裏這樣做的目的,一是不想背上個趁機打擊杜子平的罵名,二是杜子平的責任明擺著,他的京滬項目指揮長職務一直掛在頭上的,就算局裏不追究,北京總公司也是要追究的。這會兒他假惺惺地做個人情,還能展示他放人一馬的肚量,一舉兩得。房圭宜這樣想著,卻不戳穿:“杜局身為京滬項目指揮長,管理不嚴的責任是推不掉的。何大同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又是他點名調到項目部的,不給予適當處理,在局裏交代不過去,至少總公司那一關就過不去。”

蘇萬裏心裏一喜,就順水推舟地把皮球踢過去:“那按書記的意思,怎麼處理才合適呢?”

房圭宜說:“就在全局通報批評吧,讓全局所有幹部職工引以為戒。”

蘇萬裏頓時一陣失望。通報批評是處理措施中最輕的一種,可以說最不痛不癢了。他原本期待著房圭宜最起碼也拿出個全局批評警告的處分意見,這就要記錄在案並存入檔案中了,在人生的履曆中就有了一個不良記錄,也就是黑點。不過,現在蘇萬裏也不好再說什麼,既然自己在樹牌坊做好人,那就一直做到底吧。他彎著腰看著房圭宜簽好了意見,說:“好的,就按書記的意見辦。一會兒我親自把局裏的處理意見送到總公司去。”

房圭宜說:“安排個人送去就行了,沒必要自己去。”

蘇萬裏說:“一方麵我怕總公司有不同意見,這樣好去當場解釋。再者,這裏反正離京城不遠,我順道去看一下老人。喬英也回去好幾天了,打電話說老人身體不太好。”

房圭宜說:“是這樣呀,我倒忘了。替我向老領導問個好。”

蘇萬裏剛離開,房圭宜就接到了成昊打來的電話,說了杜子平讓他接任京滬項目常務副指揮長的事。他遲疑地說:“書記,我向您坦白,我在杜局手裏有把柄,和他結過怨。我在擔心、擔心這是一個什麼陷阱,心裏沒底……”

房圭宜打斷他的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可以非常坦率地告訴你,讓你上京滬項目擔任常務副指揮長是我提議的。”

成昊就“哦”了一聲,說話結巴起來:“書記,我、我,這個……”

房圭宜說:“成處長,不要想那麼多。G局不是哪一個人的,是國家的,是國有企業。現在企業麵臨著改製這個非常時期,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猶豫,趕緊到任。到京滬項目後,要以一個共產黨員襟懷坦白的作風,拿出一個正確的態度,把這個工程幹好,真正做到安全質量和效益雙豐收,不要辜負了局裏領導的期望。你也知道,京滬工地上最近出了一些事,你不要有什麼壓力和後顧之憂,盡快把這些事情處理好,讓施工正常開展,千萬不要讓G局的信譽因為京滬項目毀掉。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我。”

成昊也語氣莊重地說:“我是共產黨員,聽組織的安排。我一定不辜負局領導的期望,幹好京滬項目。”說到這裏,成吳猶豫了一下又說,“書記,我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在京滬項目上要有人事任免權。”

房圭宜略沉思了一下,便痛快地說:“你先上任,我會讓組織部在任命文件上注明這一點的。”

掛斷了電話,房圭宜的心情並不輕鬆,他覺得還應該找一個人談談,這個人就是目前操控著全局經營工作的程雪燕。

當天下午三點半,蘇萬裏就乘坐項目部裏的那台“三菱”越野車趕到了總公司。他先到總公司監察司,把調查報告交了上去。隨後他又打了個電話,約史吉才出來吃飯。

蘇萬裏先讓司機到總公司後麵的酒家訂個包間,自己在後門口等著史吉才。一直等到七點多鍾,才看見史吉才匆忙出來,說飯就不吃了,何書記在開會,不知道什麼時間結束,然後就問蘇萬裏有什麼事。蘇萬裏隻好簡單地講了一下事情經過,又拿出早已複印好的一份調查報告,讓他轉交何書記。蘇萬裏說:“這隻是局裏的處理意見,最好讓何書記表個態,我們就好下決心了。”

史吉才不以為然地說:“既然那個何大同已經停職了,至於杜局怎樣處理,也就是個形式,沒必要讓何書記表態了吧。你們直接把報告送到總公司監察司就行了。”

蘇萬裏隻好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房書記覺得這個處理有點兒輕了,但杜子平是分管全局生產經營的,怕他撂挑子。我和杜子平之間的衝突,就是為了這次局長的競爭。史秘,這次你可得幫我,給杜子平重一點兒的處理,讓他的威信降一降。”

史吉才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樣,我把你的調查報告找個機會給何書記看一看,讓他也批個處理意見。一般隻要領導有批示,那就肯定要比局裏的意見重一些了。”

蘇萬裏想了一下說:“也別太重了。調查證明杜子平並沒有參與到案件中,隻是疏於管理的責任。你清楚的,我並不是非要把他個人怎麼樣。我的想法,最好是給予嚴重警告處分,而且能在總公司係統通報一下,高調處理。這樣他就顏麵掃地,沒有臉再去競爭這個局長了。”說著話,蘇萬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到了史吉才包裏,“一直在工地上忙碌,匆忙趕過來,沒來得及買禮品。”

史吉才也沒有推辭,說:“小事情。我抓緊時間去辦。”說著就看了一下表,“我得回去了,書記他們的會也該差不多了。”

望著史吉才匆匆消失在總公司大院裏的背影,蘇萬裏心裏就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得意。他又想起蘇陽偉告訴他的杜子平包養情人的事,現在他手裏還有一段雖然模糊卻能看出是杜子平和一個女人約會的視頻,再把這些公布出來,看你杜子平在G局還能那樣張狂?我這回倒要看看你的臉皮有多厚,還有什麼臉麵來和我競爭局長!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杜子平接到了史吉才的電話。

史吉才似乎是避著人打的這個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好像還用手捂著嘴巴,聽起來就有點兒咕咕嚕嚕的。“杜局,有個事得讓你知道。何書記看了你們局送上來的關於京滬工程轉包問題和那個何大同涉嫌受賄的調查報告,估計他會在對你的處分上簽署在總公司通報警告的批示。”

杜子平聞言一驚,說:“調查報告不是隻送到監察司嗎?怎麼到了何書記的手裏?”

史吉才沒有說是自己轉送的,他畢竟接受了蘇萬裏的信封。但他又趕緊把這個情況通報給杜子平,這樣他就可以接受兩邊的信任和好處了。他說:“何書記分管監察司,這調查報告肯定是要經他簽批的。你是怎麼搞的,關鍵時刻還弄出個通報警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