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查有此人(3 / 3)

他看到了劉有才的臉,愣了一下,劉有才笑道:“尤道理,不認識了?我是不是老得不成樣子了?”

尤道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還是沒能認出來。

劉有才有些失望,打手勢讓對方繼續通話,但王少謙卻示意尤道理通話可以結束了,“好了好了,不說了,餐館和孩子的事你就多費心了,掛了啊。”尤道理很配合地關掉手機,顯然,他剛才是跟他老婆張梅通話。

臨上警車前,尤道理回頭看了看鄉村酒家的招牌,似有不舍。劉有才對方述平說:“他好像已經明白了,意識到了。”

尤道理跟著齊魯上了前麵的一輛警車。王少謙走過來說:“方教,要不你們在省城停一停?老嫂子都過來了,有幾個景點先看看,我辦事你應該放心吧?”

方述平回頭看了劉有才一眼,手一揮:“一起回清溪吧,老劉想轉回頭也來得及。對了,你們所長、教導員應該也回了吧?咱們縣城也不停,直接去映山,問題搞清楚了再向劉縣彙報。”

兩輛警車行駛在回清溪的高速公路上,外麵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天氣,坐著兩個老警察和一個老警嫂的警車內氣氛卻有些凝重。“從省城到我們那兒隻要兩個多小時,快得很,”方述平沒話找話說,“要是放在過去,得從早跑到黑。”

“交通是方便了,以前從我們那兒到你們這邊,坐火車得四十多個小時,汽車更得兩天兩夜還不止,現在睡一覺就到了,國家發展是真的快啊。”劉有才說。

“老兄啊,你有點兒不夠意思了,都到我們清溪了,老嫂子都跟來了,說明什麼?還是擔心你身體,你身體都這樣了,為了看個風景你不會跑這遠的路吧?到現在了,你還不給我揭開謎底?”方述平直接把話挑明了。

劉有才看著車窗的外麵,沉默了好半天才說:“如果我推測不錯的話,你們那個尤道理的真名應該叫邱允良,是前麵那個車上的真尤道理的嫡親表兄。邱允良的媽媽是尤道理母親的親姐姐。他倆長相都像他們母親,雖然兩個人站在一起形象會有差異,但要是單看照片,把兩個人混淆了也不奇怪。”

方述平說:“看來真是我猜的那樣,你對這個事情是心裏有數哇。”

“1996年2月份,我們省的南華市發生了一起轟動一時的殺人案件,”劉有才沒有正麵回答方述平提出的問題,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受害人叫伍安娜,是南華師專的一名老師。法醫在屍檢時發現死者還懷有五個月的身孕。這起一屍兩命的案件當時引起了極大的社會反響。南華警方在第一時間就懷疑伍安娜的未婚夫、南華農學院的老師邱允良。這人是個碩士,畢業於南方農業大學,本科是作物栽培與種植學專業,後來又拿下了雙碩士學位,分別是畜牧學、動物遺傳與繁殖學兩個專業。命案發生的時候,他正準備報考博士,如果不發生這件事,我想邱允良現在應該是國內一流的學者了。”

方述平說:“南華市離你們平山縣挺遠的,這個案件的情況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連犯罪嫌疑人學的什麼都知道?”

劉有才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說:“命案發生之後邱允良失蹤,調查又發現他與伍安娜是未婚同居。二人都是南方農大的同學,在校期間建立的戀愛關係,畢業後先後到南華市工作。伍安娜家庭條件優越,父親是南華市委的一名負責同誌,母親是工程師,家中就那麼個獨生女兒。邱允良則出生農家,籍貫是與我們平山縣相鄰的東昌縣趙家河鎮雲山村三組。他母親是從我們平山嫁到那邊去的,他父親早年就去世了,母親守寡把他養大的。這孩子很爭氣,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品學兼優,他到南華工作,是因為伍安娜的原因,命案發生的時候,二人正在籌辦婚事,新房就安在農學院這邊,是單位的改製房。南華警方在調查中了解到,邱允良曾經兩次將母親接到城裏住,兩次又回到鄉下去了。原因很簡單,母親每次來,都會有不少鄉下親戚來往,他母親很好客,每次來親戚吃住都安排在家裏,還要求兒子和伍安娜甚至她的父母給親戚幫各種各樣的忙,弄得伍安娜苦不堪言。小兩口為這事沒少吵架,據伍安娜母親事後回憶,案件發生前,二人再次因為安置邱允良母親的事鬧得很不愉快。案件的發生,很可能是二人在爭吵中失去理智,伍安娜是被掐死的。”

“真是可惜呀,兩個知識分子,還都是大學老師。”方述平感慨道。

“一屍兩命的重大犯罪嫌疑人邱允良被公安部列為B級逃犯。南華警方為追捕他沒少下工夫,但直到現在,這個邱允良還沒落網。不過,今天他是應該落網。老弟呀,昨天我一聽情況,就知道八九不離十了。這麼多年了,我怎麼沒想到呢?我應該能想到哇!”

“也就是說,由於我的工作失誤,讓一個公安部B級逃犯逍遙法外長達十五年之久,”方述平說,“你說這叫什麼事嘛!這麼大個人,讓雞啄眼了?”

“老弟呀,你也別這麼想,這件事最應該自責的是我呀!我丟人丟大發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邱允良潛逃後,到過我們平山,南華警方的追捕人馬也趕過來了。如果不是我的失誤,當年就應該抓到他!”劉有才說,“這是我警察生涯最恥辱的一筆!”

這是劉有才警察生涯中永遠也忘不了的一個夜晚。

由於邱允良母親娘家在平山的吳橋鎮,南華警方特地派了一個四人追捕小組,時任縣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的劉有才受命配合行動。

那天晚上進入尤家堖的包括南華追捕小組一共有七個人,分成三個小組。考慮到吳橋鎮和尤家堖的情況比較複雜,提前沒跟派出所也沒跟村裏打招呼,他們的任務是對已經查明的邱允良的幾家親戚逐一清查,是帶有目標的行動。劉有才本人到了村口才打電話給派出所,讓所長帶幾個人過來,他當時的想法是所長來了之後再跟村裏的書記見麵。三個組提前進村了,他本人在村外等候派出所來人,等了不多一會兒,黑暗中迎麵來了一個人。當晚的天色異乎尋常地黑,等他意識到有來人時,對方跟他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就在他準備發問時,一道手電的強光照在他的臉上,照得他眼花繚亂,他問:“什麼人?”對方反問:“你是什麼人?我怎麼不認識你呢?”就在這一問一答之間,他的頭部挨了重重一擊……

“這個人就是邱允良嗎?”方述平問。

劉有才說:“從事後調查、綜合各方麵的情況來看,邱允良確實到過尤家堖,有好幾個親戚都接待過。但他們都說不知道邱允良犯了事,就算有過也是無心之過。在我這兒呢,最要命的是我特別窩囊,給打懵之後到我醒過來,我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不瞞你老弟說,我在平山那個小地方還是有點兒威望的,好些老百姓拿我的名字嚇唬家裏不聽話的小孩兒,孩子一調皮,家長一說劉有才來了,立馬就聽話了。你說,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我這張臉往哪兒放?”

“愛麵子!”方述平說。

“真是!塗粉進棺材,死要麵子!”劉有才說,“這件事,我窩在心裏那麼多年,直到今天才說出來。當時,派出所的同誌來了之後,看到我頭上出血了,我硬說是天黑看不清路自己摔的!那次我要是當烈士,死了也是個糊塗鬼。後來回到城裏,領導同誌們來慰問,我更說不出口了。這口氣一直窩在心裏呀!”

“你沒窩著,做夢說夢話,好多次都叫邱允良這個名字,”坐在前排看上去一直在打瞌睡的老伴突然回頭說,“原來是這麼個事呀。”

“嘿嘿,老伴,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劉有才笑。

“你說的夢話多了呢,還磨牙,有必要說嗎?”老伴笑道。

“沒想到,我們兩個老家夥竟然摔在同一個坑裏了,”方述平說,“你老兄嘴也真穩,之前一點兒口風都不露。”

“要不是看著有門道了,我還不會說,誰願意拿丟人的事往外說嘛。這個坑,今天我們可以把它刨平了。”劉有才說。

“我聽老輩人說,從前唱關公戲,唱過五關斬六將隨便唱。可要唱到《走麥城》的時候,得燒香了才能唱,怕關老爺不高興,人愛麵子都一樣啊。”

方述平一行到達映山派出所的時候,清溪縣縣長劉承忠和劉仁傑從所內迎了出來,出差的所長、教導員也回來了。會議室裏還有縣局來的幾個人,王少謙不好意思地對方述平說:“我在電話裏將情況給劉縣報告了。”

劉承忠笑吟吟地說:“方教,平山縣的同行遠道而來,我來歡迎一下是應該的吧?我聽說你們去平山人家可熱情了,所以我必須來,對不對?”

方述平說:“對對,你會做人。”

劉承忠說:“我不說過嗎,我不懂公安業務,但我會做人呐。”

劉承忠分別與齊魯和劉有才夫婦握手,讓所裏好好安置一下劉有才的老伴:“老嫂子一定要安排好,有半點兒差池,我不高興!”

“你這領導水平不低,一開口我就聽出來了。”劉有才誇獎說。

稍事寒暄,進入正題。方述平將整個情況係統地作了說明。

劉仁傑聽後說:“我在兩個老警察的身上找到了我身上沒有的東西。說實話,警察在我心裏,原本隻是一份工作,但在兩位前輩的身上,我看到的是使命,境界真的不一樣。”

方述平笑起來:“能夠聽到年輕人這麼誇我,心裏真舒服。小小呢?怎麼沒見她來唧唧喳喳呀。”

劉承忠說:“她在青山水庫那邊盯著呢,跟河中農大的實習生在那邊玩兒。方教,我這樣安排沒什麼不妥吧?”

方述平說:“領導安排的,都是正確的。”

齊魯說:“我也彙報一下情況。從河中過來的路上,我簡單地審了一下尤道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想瞞什麼了。當年他將戶口轉出來交給邱允良後,整個計劃都是邱允良設計的。事隔兩年,他以遷移證丟失為由回老家重新上了戶口。結婚後,他要腳踏實地地生活,感覺平山與清溪的距離很遠,不會出什麼事。這麼多年他跟邱允良偶爾也聯係一下,兩次開餐館都有邱的暗中資助,特別是河中市的鄉村酒家,他是以老婆張梅的名義注冊的,邱允良資助了三十萬。”

劉承忠說:“這對表兄弟還真是有情有義啊。”

方述平說:“邱允良來映山後做的全是好事,沒做壞事。”

劉承忠說:“這真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可惜了一個人才。”

方述平說:“人這一生,有些錯可以犯,有些錯不能犯。犯了,就得付出代價。”

劉承忠說:“好了,情況已經清楚了,是不是該行動了?兩位老同誌就用不著親自出馬了吧,派年輕人過去就行了,所裏有象棋嗎?”

王少謙說:“我辦公室就有一副。”

劉承忠說:“擺上,我來給兩位老將當裁判。”

這時,劉仁傑的手機響了,他接聽了一會兒,將手機交給劉承忠說:“小小的電話。不用派人去了,小小和他們兩口子一塊兒過來了,還押著王九九。”

眾人皆驚,方述平說:“怎麼回事?這丫頭本事夠大的啊。”

“什麼什麼?除了王九九還有兩個同夥?逮了三個?身上還有炸藥?我聽著就懸呐。李小小同誌,馬上就到是吧?好的好的,”劉承忠說,“各位,全部到門口迎接,逮了三個,王九九身上還綁著炸藥他們都敢下手!乖乖,我聽這話汗都出來了。”

十一

李小小這天可謂是經曆了驚魂一刻。她與河中農大來映山實習的研究生們交上朋友是很容易的事,年輕人容易溝通。其實她是帶有任務的,那就是監視邱允良,她嘻嘻哈哈說話沒心沒肺,別人對她一般不設防。這天上午那幫實習的研究生們從派出所門前經過時,她蹦著跳著就混到群裏去了,跟著坐上中巴車就去了青山水庫。水庫附近的山林中有一塊中草藥人工栽培試驗基地,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和研究生們還有邱允良都在離水庫竹寮約二裏地的林子裏。舒暢是先一步回竹寮給大家做飯去的,一同回去的還有兩名女研究生。她們回去不久王九九與他的兩個同夥就出現了,到邱允良接到舒暢的電話與學生們趕回竹寮時,舒暢和她的兩名女研究生已經被王九九他們綁起來蹲在廚房的一角。

舒暢在電話中說:“我被綁了,快過來,別報警。”

王九九接過電話說:“我是王九九,你回來,我是來找你尤老板算賬的,沒想跟舒老師過不去。你要是報警了,等於要我的命,那咱們就以命換命。”

所以,當李小小拿出手機準備給所裏打電話時,邱允良一把將手機搶了過去,一幫人飛快地跑了回去。李小小後來告訴劉仁傑說她當時嚇得不行,跑的時候腿肚子都發軟,但想著自己是警察,不能跌份兒,所以裝得很沉著勇敢。隻是後來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雙方很快就在竹寮前形成了對峙,王九九敞開衣服,露出一排炸藥,手上還拿著打火機對準導火索。同行三人手中各持一把砍刀。邱允良這邊包括李小小在內手中都拿著奔跑途中撿來的各式各樣的棍子,這邊有男生七人。李小小怕對方認出了自己,有意無意地站在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背後。

邱允良說:“我來了,你要找我算什麼賬?”

王九九說:“你讓其他人走開,我們倆的賬我們倆算。”

李小小在男生背後說:“不行,你綁了我們老師和同學,得把她們放了。”

王九九說:“我這事跟其他人沒關係,我隻跟尤老板算賬。”

邱允良說:“我同意,你把舒老師和學生放了,你想算什麼賬都行。要錢我給你錢,要命我給你命。”

王九九說:“我承認把死人埋在你的果園不應該,我也是沒法子,可你報了警、毀了我的家,是不是有點兒做過了?”

邱允良說:“果園裏發現了死人,肯定要報警,不然我脫不了幹係。”

王九九說:“你報警毀了我的家,也害了我一幫朋友,我找你要點兒錢補償一下也說得過去呀,你有的是錢嘛。”

邱允良說:“你讓我去雙流送錢,我去了,是你自己沒來嘛。”

王九九冷笑道:“我肯定去了,我相信你也去了,但你沒打算給我錢,你在暗中跟蹤我,跟到我住的地方。然後你報警,帶警察來抓我,結果害了我一幫朋友。你的腦子比我好用,我玩不過你。”

李小小聽了這番對話,也大致猜出了二人之間的症結所在。此時此刻,她還不知道眼前的尤道理的真實身份。她能想到的是,王九九的家被警方抄了之後,他歸罪於報警的尤道理,打了敲詐電話,想以此為借口敲出一筆錢,約對方在雙流市的某處見麵。尤道理去了,隱藏在暗處,到王九九現身時,他卻沒露麵。王九九離開約會地點,他卻跟蹤上了,直到發現王九九藏身的麻紡宿舍區,然後才打電話給方述平,不動聲色地利用警方的力量除掉了心腹之患。想明白了這些,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對尤道理的認識太膚淺,這是個多有心機的人啊!

王九九又說:“鬥智,我不是你對手,玩命總該可以吧?今天我就跟你玩命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邱允良也給逼到了絕境:“兄弟,你冷靜點兒,你不就是要錢嗎?錢不是問題,好商量,就算事情是你說的那樣,就算這個事我過分了好不好?你把舒老師和兩個學生放了,你想怎麼算賬都由你。”

王九九說:“今天你可別跟我玩心眼兒,我不跟你玩心眼兒。拿錢來,我拿到錢就不為難你。”

邱允良說:“要錢我給你錢,你要多少?上次你說的是二十萬。對吧?”

王九九說:“得加,你毀了我那麼些朋友,一個人加十萬不多吧?今天我來的這兩個朋友也不能空手對吧?一百萬,整數。”

邱允良說:“不就一百萬嗎?你知道,這對我不算什麼,我立馬打電話讓人取了送來。不過我有個條件,我結婚那麼多年,沒舍得動舒老師一個指頭,說話都不說重一句,你這樣綁著她,我看著不舒服,心裏難受。”

王九九仗著身上綁著炸藥有恃無恐,逼近邱允良,手上的打火機也撥著了火苗,閃亮了又熄,熄了又閃亮:“我幾個朋友都毀在你手上了,我綁你老婆也是應該的,有氣你往肚子裏吞,腳癢在鞋裏拱。”

邱允良說:“你要不放舒老師我就跟你拚了。”

王九九笑道:“你舍不得,你們有錢人命金貴,我地痞流氓的命就不值錢。”

意外的情況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王九九那句話沒說完,邱允良就大叫一聲:“總是一命換一命!”話音未落一棍子打了過去,恰好打在王九九的頭上。王一聲慘叫,邱允良往前一撲,抱住了王九九,二人同時倒地打滾。很明顯,邱允良事先有算計,二人滾動的方向是往離開竹寮的斜坡處,同時大喊:“快救舒老師!”

李小小應該是在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高叫:“拚了拚了,我們人多!”她的聲音本來就清脆悅耳,一出聲,所有男生都像打了雞血似的衝向那兩個歹徒,一頓亂棍,歹徒手中的刀還沒有揮舞開就被打倒了。這邊的戰鬥很快結束了,再看那邊,邱允良和王九九往斜坡下滾動了大約有十餘米,被一叢竹子擋住了,邱允良處在上體位,王九九在他身下,手中的打火機不知何時掉了……

剩下的事態就不難處理,李小小在派出所門前下車時,中巴車上的王九九和他的兩個同夥全都捆成了粽子,個個都是一身的傷。她手裏還拎著那捆從王九九身上解下來的炸藥,顯擺似的舉起來晃蕩。王少謙上前奪下:“當心點兒,臭丫頭,這開不得玩笑!”李小小展示手中的打火機說:“不點火連根棍子都不如。”看著王九九三人被押下車,她又說,“這三人沒用,全是吸毒的,不經打,有做綁匪的膽,沒做綁匪的本事。”

劉仁傑衝到她跟前:“小小,你嚇死我了。”情不自禁地展開雙手想抱她,她身子一滑,像泥鰍似的閃開,說:“你應該服了我才行,服不服?”劉仁傑連聲說“服,服,服”。兩個年輕人這一鬧,讓本來很緊張的氛圍變輕鬆了許多。

劉忠承讓王少謙帶人將王九九等人直接押往河中市移交給專案組。

十二

從青山水庫到達派出所門前的車有兩輛,一輛是實習生們用的中巴車,另一輛是舒暢的紅色旋風車。舒暢兩口子外加兩名女生,大家在派出所門口忙碌時,方述平和劉有才的注意力一直盯著紅色旋風車。兩個女生下來看熱鬧,但舒暢兩口子一直沒下車,直到王少謙帶人離開,他們也沒露麵。派出所的民警招呼研究生們進所錄材料,方述平這才看了看劉有才,劉也向方述平投過探詢的目光。方述平笑了笑,衝李小小使了個眼色,正好劉承忠也從所內出來,李小小走過去拉開紅色旋風車的門說:“舒老師,尤老板,劉縣長來看你們了。”

車內,舒暢正在幫邱允良處理傷口。

原來,邱允良在抱著王九九在地上打滾時,被荊棘擦劃了一身的傷,舒暢在小心翼翼地挑那些紮進肌膚的刺。李小小笑道:“舒老師,好溫馨哦。下車吧,我們劉縣長在等著二位呢。”

舒暢正在處理邱允良胳膊上的一根刺,刺紮進肉內很深,指甲幾次沒鉗出來,便用牙去咬。邱允良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大限已近,仍跟李小小開玩笑:“眼饞了吧?那就早點兒結婚,學著點兒,做女人就得賢惠。”

站在遠處的方述平對劉有才說:“這家夥還真愛老婆,為了老婆能舍命。”

劉有才說:“他們是如膠似漆。”

方述平歎了一口氣,說:“我怎麼突然感覺不應該拆散他們?多恩愛的一對兒!老兄,我是不是真老了,心變軟了?”

劉有才說:“還是想想你自己吧,一個公安部B級逃犯因為你的一次工作失誤,逍遙法外十幾年,你想到該受什麼處理嗎?”

“不想,也不敢想。五十歲的人了,真要把飯碗敲了,幹別的又不會了,隻有吃低保了。那才叫臉都沒地方放呢,辦退休又早了點兒,”方述平說,“你老兄也別笑我,那會兒你要是抓到他了,我哪有機會犯這錯誤啊,想犯都犯不了。”

“說到底,錯在我,我回去也要寫檢討。好在我是改正錯誤後再寫,有個交代。你的情況跟我不一樣,你得有心理準備,”劉有才的話聽上去有點兒幸災樂禍,跟著又問了一句話,“有當一輩子警察不犯錯的人嗎?”

方述平說:“我一直在想,到退休的時候能夠平穩著陸,就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沒想到我連這點兒成就感都享受不了。”

“良心不虧欠就行,人要是虧了良心,死了都不安神。”劉有才說。

一直在他們身後聽他們說話的劉仁傑突然插話道:“聽二位前輩說話,怎麼感覺有點兒悲淒呀?”

“眼看著自己要受處分了,還能高興?”方述平自問自答,“要麼,是更年期綜合征;要麼,是精神出了問題。年輕人,可別看我老家夥笑話,你這一輩子還沒怎麼動呢,警察這碗飯不好吃!這一回,你,小小,都立功了,我,還有老劉以前也立過,可一旦犯了錯,這立的功,沒用。”

劉仁傑說:“不會吧,你這次立的功大了去了。第一,救了我的命,一個非常有前途的年輕警察的命,勝過七級浮屠啊老同誌。第二,摧毀了一個重大的涉毒涉暴的犯罪團夥,抓獲了一批十分危險的犯罪分子。第三,挖出了一個隱藏多年的公安部B級逃犯,自己犯的錯誤,自己糾正了,就這一點起碼也是功過相抵嘛。劉老前輩,我說得對嗎?”

劉有才說:“小兄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這樣想問題的。”

劉仁傑說:“是嗎,那還能怎麼想?”

方述平說:“因為我工作的失誤,讓一個公安部B級逃犯逍遙法外十幾年的客觀事實是存在的。”

方述平的話沒往下說。那邊,邱允良在舒暢的攙扶下下了車,他的腿有點兒瘸。李小小向他們介紹了劉承忠,劉承忠分別跟二人握了一下手,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先進派出所。邱允良一瘸一拐地走著,“慢點兒,慢點兒。”舒暢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看著二人的背影,劉有才說:“這倆人還真恩愛!真相一旦戳穿,舒老師怎麼受得了哇?那麼有知識的一個女人,怎麼這命呢?”

劉承忠走向方述平和劉有才:“二位老同誌,後麵的事情是二位親自……還是我另作安排?”

“我自己埋汰自己,已經做到這一步了,領導還嫌不過癮?那場麵,用腳後跟都能想到,揪心!我就不進去了,”方述平把臉一沉,扯起劉有才,“走吧,老哥,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下棋去。”

劉有才看了劉承忠一眼,說:“劉縣,我們的小齊大在這兒,工作上的事有他就行了。”說著,也搖搖頭,跟著方述平走開了。

齊魯從派出所內走出來:“劉縣,劉叔,方教,邱允良一見真的尤道理就傻了。”

劉仁傑插嘴說:“那還能不傻?他知道後果很嚴重,非常嚴重!”

責任編輯/筱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