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社區(1 / 3)

——戒毒人員賴以生存的家園(紀實文學)

紀實作品

作者:鄧小岩

截至2011年11月,全國登記在冊的吸毒人員為178萬餘人。吸毒者毒癮難斷,主要是因為“心癮”難斷。心癮就像潛伏在吸毒者體內的魔鬼,一有機會就蠢蠢欲動。如何戒掉毒癮,阻斷心癮,是全世界的難題。

2008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禁毒法》,對我國的戒毒製度作出了重大改革,首次寫進了社區戒毒、社區康複措施;2011年6月26日起實施的《戒毒條例》,更加強調科學戒毒。

社區,是聚居在一定地域範圍內的人們所組成的社會生活共同體,是城市構成與管理的基本單位,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基礎平台。當社區悄然進入我們的視線並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時,也使我國戒毒製度產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雲南省紅河州開遠市的第19社區——雨露社區,也許是中國最小的社區。在坊間,它還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天下第一戒”。十六年間,雨露社區從吸毒人員的聚居地,演變為一個包容有序、充滿活力的花園式戒毒社區。

第一幕 靈魂在毒海中跌落

“沾上毒品就是上了賊船。”

—— 戒毒者自白

開遠市,自古就是雲南通往東南亞各國的重要通道,是商賈雲集的“旱碼頭”。改革經濟大潮中,開遠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為滇南重要的物資集散地。

上世紀八十年代,由於信息交流閉塞、人們禁毒意識淡薄等原因,毒品悄悄流入開遠市並逐漸泛濫,嚴重危害社會、危害青少年成長,成為社會公害。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開遠市吸毒人數一度達到2133名,約占全市人口的1%,而相當於市財政年總收入三分之一的4500萬元毒資,也在一縷縷的青煙中燃燒殆盡。一個縣級市,一躍成為全國聞名的“毒城”。

跌落毒海的大多是本地的年輕人……

鏡頭一:被妻子拋棄的“大頭”

春節臨近,雲南麗江的街頭人頭攢動,遊客如織。

簡陋的出租房內,一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躺在床上呻吟,他就是人稱“大頭”的唐建平。他在戒毒所結識王月月並結了婚,出所後他們到麗江闖蕩求發展。兩個月下來,工作沒找到,到處碰壁的“大頭”複吸了。“大頭”剛剛在大腿動脈上打了一針,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下午,一覺醒來突然發覺雙腿僵硬,坐不起來了。

“大頭”和妻子王月月的生活,靠月月在麗江打零工勉強維持。“大頭”這一病,他們呆不住了,隻能馬上返回家鄉開遠。乘長途汽車趕赴昆明,五百多公裏的路開了十多個小時,“大頭”在車上毒癮發作,月月隻得偷偷給大頭注射。淩晨,他們趕到了昆明,月月把“大頭”送上開往開遠的出租車後,連句話也沒多說便離開了。在“大頭”最需要她的時候,她走了。自顧不暇的“大頭”還能說什麼?也許月月不願意再繼續照顧“大頭”了,也許她獨自承擔生活的壓力吃不消了,也許月月沒臉去見公婆,也許……

昆明到開遠二百六十公裏,出租車行駛了四個小時,直奔開遠醫院。爸媽早在醫院大門口等候。看著胡子拉碴、消瘦蒼白、歪躺在後排座上一動不動的“大頭”,兩個老人淚流不止。父親唐光文二話不說,背著兒子跑向醫院急診室——身高一米七五的“大頭”瘦得隻有四十四公斤了。醫院大夫說這是腰椎脫臼,加上吸毒感染,沒辦法醫治,感染控製不住就要截肢。唐光文央求醫生,一定想辦法救救我的孩子!醫生說先把腰直起來,能活動了再治病。唐光文說孩子經不起折騰,要先調養身體再治病。醫院拒絕了唐光文的要求。唐光文隻得背著兒子回了家。

“大頭”告訴爸媽,我不行了,算了,你們不要太傷心。唐光文說不行,你的腿不能動,但你的腰部還有知覺啊。疼痛難忍之時,唐光文就給兒子打杜冷丁,有時候一天打四支。實際上,這無異於飲鴆止渴,但老人沒有辦法。

唐光文天天照顧兒子,讓他慢慢恢複精神、增強抵抗力,再去醫治腰椎,解決站立問題。“大頭”身上沒有潰爛,感染沒再擴大。功夫不負有心人,8月,“大頭”能坐起來了,10月,能下地站立了,12月,“大頭”便丟掉拐杖行走了。

然而,“大頭”的生活就像一支杜冷丁。身體的病痛緩解了,靈魂的毒素能緩解嗎?

鏡頭二:“彌勒壞小子”

楊君濤,1980年出生於彌勒一個富足的大家庭,卻因無人管教,十二歲就開始混跡江湖。

楊君濤說,我媽說過一句話,“我培養了一個成功的孩子,也養殘廢了一個孩子!”現在媽媽想彌補我,讓我重新做人,但我不給她機會!我恨媽媽。我上邊有一個姐姐,媽媽很想要個男孩兒,我出生後,媽媽就把我打扮成男孩兒,當男孩兒養。後來我有了弟弟,媽媽的全部心思就放在了弟弟身上,對我不管不顧……

媽媽把楊君濤交給姑姑看管。姑姑忙於做生意,根本沒工夫管她,甚至一日三餐都得不到保障。於是楊君濤開始自己“照顧”自己。她偷飯館裏的包子饅頭、偷超市的食品,後來發展到拉幫結夥,打架鬥毆。十三歲時,楊君濤認識了一個比她大兩歲的男孩兒,跟著他幹起了非法買賣:幫人打架、看場子、討債……此時的楊君濤剪了短發,穿男人衣服,說男人話,她真的成了一個男人,一個十足的“彌勒壞小子”!

漸漸地,她在這幫江湖兄弟中有了位置。一次,楊君濤因為把錢借給了一個熟悉的朋友卻沒有打借條,老板要懲罰她。兄弟們替她說情,說把錢追回來就算了。老板不答應,最終她還是挨了七拳六腿——圈裏規矩,做錯了事就要挨罰。她被打得站不起來,整整躺了一個星期才能下地。從此,她領略了江湖上的無情和身不由己。

她吸毒時間不長,毒癮還不深,吸毒就是為了排遣苦悶。她恨媽媽爸爸,但又放不下他們。楊君濤說,弟弟是一個很成功的軍人,媽媽以弟弟為自豪。如果媽媽能把對弟弟十分之一的愛給我,我都不會有今天的墮落。

鏡頭三:叛逆的小蕊

潘欣欣個子不高,不算漂亮,卻有個“潘金蓮”的外號。

1988年出生的潘欣欣,兩歲時父母離婚,媽媽在昆明,爸爸在文山,她住在廣南的外婆家。小時候她跟爸爸的姓,叫王蕊。五六歲時爸爸告訴她,小蕊,我和你媽離婚了,你要跟爸爸過。

那時,王家條件不錯,爸爸是家中的“王老幺”,嬌生慣養,好逸惡勞,成天泡在賭場,家裏的東西全讓他賭光了。後來,小蕊上學了——爸爸什麼時候起床,小蕊就什麼時候上學;爸爸賭贏了,小蕊就有飯吃,賭輸了,她跟爸爸一天都餓著!小蕊放學不能回家,而是到麻將館去找爸爸。別人家的孩子回家做作業,到時間有熱乎乎的飯菜吃,小蕊卻在麻將桌邊寫作業,饑一頓飽一頓。要是爸爸打通宵,小蕊就在麻將桌邊睡一夜。

爸爸得知小蕊跟舅舅家的孩子回了外婆家,十分氣憤,就用電飯煲的電線狠狠地抽打小蕊——他恨媽媽,不讓小蕊跟媽媽家的人來往。小蕊一度被爸爸打得大小便失禁。外婆給小蕊洗澡時發現外孫女渾身是傷,老人豈能容忍,她讓女兒一定把小蕊接走。那天,小蕊語文考試不及格,正在罰站,媽媽一見到小蕊就哭了。

1995年,小蕊有了一個繼父,小蕊不叫他,但改了繼父的姓,叫黃蕊。

此時,爸爸在姑姑的幫助下開了個配鑰匙店,但爸爸不好好做生意,很快又賠光了錢。一無所有的爸爸仍在賭博、酗酒,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一次,爸爸突然來到外婆家看小蕊,外婆不讓他見。爸爸央求了半天,說他以後不會再來打擾小蕊了,外婆這才答應給他十分鍾時間。爸爸蹲在大門外的地上跟女兒說話,小蕊覺得那天爸爸有點兒不一樣,說話溫和、麵帶笑容。他抽著煙望著小蕊,還破天荒地給了小蕊七十元錢!爸爸走了,小蕊偷偷把爸爸剛才丟下的煙頭撿了回來……小蕊沒想到,這次見麵竟是與爸爸的永訣。不久,爸爸因病去世了。

小蕊一直把爸爸抽過的煙頭珍藏在自己的鉛筆盒裏。媽媽發現女兒的鉛筆盒裏有煙頭,問她是不是抽煙了。小蕊不吭聲。媽媽第一次打了女兒。但即使挨打,小蕊也不吐一個字。

2000年,對十二歲的小蕊來說是關鍵的一年:小蕊離家出走了;小蕊認識了第一個男朋友;小蕊第一次遭繼父的打……按小蕊的話說,2000年我學壞了,學會了抽煙、逃學……媽媽知道後拚命地打我,特狠!

小蕊跟著男朋友越學越壞。一次,媽媽把小蕊找回了家,對繼父說,我揍了她那麼多年也不管用,你揍她吧!繼父就打小蕊,小蕊不哭也不認錯。終於,小蕊選擇了離家出走,她在外麵住了兩個月。媽媽找到了小蕊,把她關在家裏。小蕊偷了媽媽一百元錢,再次離家出走。

十四歲的小蕊開始去美容院打工,一個月掙二百元錢。白天上班,晚上就住同學家,堅持了半年,錢又花光了。小蕊看到身邊的姐姐吃好穿好,心裏很羨慕,就去另一家美容院應聘當小姐。女老板問,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小蕊搖頭。老板看小蕊不像幹過小姐的樣,就說,你先打雜吧,什麼時候想通了再做。

2003年,十五歲的小蕊認識了開出租車、大她八歲的男朋友。男朋友吸毒,和小蕊同居後,他們就雙雙吸毒,每天醉生夢死,一天吸毒的開銷就有三四百元,不久就花光了積蓄。於是小蕊開始坐台,供兩個人吸毒。沒多久,男友突然提出跟小蕊分手。小蕊傷心地說,我都吸上癮了,你卻離開我?男友說出的話小蕊一輩子都忘不掉。男友說,你笨蛋,自找的!

2004年,十六歲的小蕊因吸毒進了強製戒毒所。媽媽去看女兒,流著淚說,小蕊,媽媽到底做錯了什麼?你不要這樣懲罰媽媽了……

小蕊從強戒所出來後,媽媽跟繼父離了婚,小蕊又改為母親的姓,叫潘欣欣。從王蕊,到黃蕊,再到潘欣欣,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被無情的命運拋來拋去,怎一個“痛”字了得!

鏡頭四:吸毒者家屬聯名給總理寫信

開遠市吸毒販毒人數逐年上升,家長們坐不住了。

1991年初秋,有著五千名職工的開遠市解放軍駐昆明化肥廠,有三百多名職工染上了毒癮。一百多位吸毒者家屬聯名寫信,向國務院總理李鵬講述了他們的家庭深受毒品危害的痛苦。他們大聲呼籲:“救救我們的孩子!”

聯絡寫信的人是化肥廠醫務室護士張雲珍。她的小兒子張列在化肥廠運輸科工作。張雲珍最擔心兒子染上毒品,再三叮囑兒子慎重交友,切不可沾毒。孰料,母親最擔心、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張列跟著運輸科的哥們兒嚐試了吸毒,這一吸便永無戒斷之日。張雲珍不忍看著這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從此墮落下去,便和單位的孫寶和等同事四處奔走,聯絡百餘名孩子家長給中央寫了這封信。

李鵬總理很快批示,雲南禁毒工作已到了非抓不可的地步,主要依靠發動群眾,大家來禁毒,才能真正取得成效。

開遠市迅速掀起了一場禁毒人民戰爭。解放軍駐昆明化肥廠、汽車總站、鐵路局、水泥廠、糖廠、電廠、林業機械廠、磷肥廠、小龍潭發電總廠、大莊鄉羊街、樂北道辦事處等單位相繼成立了強製戒毒所。但是,這些戒毒所很快就成了十足的“聚友會”,有人還把毒品帶進戒毒所,三個月人放出去後,複吸率百分之百。曾經負責企業戒毒所的兩名廠保衛科幹部,一名因吸毒被送勞動教養,一名因吸毒過量而死。轟轟烈烈的企業自辦戒毒所辦得快,死得也快,完全達不到預期的效果。開遠迫切需要一個更專業、更規範的戒毒機構。

第二幕 體癮在強戒所遏製

“我們花自己的錢,犯國家的法,遭自己的罪!”

—— 戒毒者自白

1995年10月,開遠市公安局強製戒毒所成立,對業已關閉的十二個戒毒所移交的戒毒人員實行統一管理。公安局投資179萬,在東聯村征地十畝,作為新成立的戒毒所的辦公地點,還要從各個部門抽人。這個消息在公安局內部產生了不小的震動。雖然東聯村距離開遠市中心不過兩三公裏,但因地處農村,條件艱苦,沒人願意去。

黃誌萍警校畢業後在開遠市公安局緝毒大隊做了六年內勤。當上級決定調黃誌萍去強戒所時,她非常震驚,去戒毒所上班離市區遠,整天跟吸毒人員打交道,各部門都是表現一般的人才調過去。小黃去問領導,是不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好才調去戒毒所?領導說,這是組織的決定。小黃第一次跟領導吵了起來,她覺得自我價值被否定了,受到莫大的打擊。但組織的調令,必須堅決服從。

宋麗娜的情況恰恰相反。她是1990年市公安局公開招聘錄取的幹部,在小龍潭煤礦派出所已工作五年。宋麗娜很想去強戒所工作,那樣每天就能節省兩小時的上下班時間,還能照顧市區家中的老人。

這一年,黃誌萍二十七歲、宋麗娜二十三歲。

戒毒所剛成立就收戒了一百多人,到1995年12月底,收戒近二百人。當時,戒毒所由公安、工商、稅務和廠礦企業共六十多人管理,公安民警僅十幾個人。三四個月後,廠礦人員陸續離開,公安局不斷增派人員,公安民警成為了戒毒所的主力。

所謂強製戒毒,就是把吸毒人員收進來,關押著,看管著,規定三個月期滿後放人。在這種“一收、二看、三關押、四放走”的傳統管理模式下,強戒所的情況隻能用一個字形容:亂!

鏡頭五:“所頭戒霸”猖狂

“所頭戒霸”是當時戒毒所普遍存在的一大問題。開遠強戒所管理鬆懈,更助長了所頭戒霸的氣焰。

黃誌萍、宋麗娜負責每天給吸毒人員送飯、安排住宿。人收進來就是關著,號室走廊外的大門從早到晚鎖著,吸毒者隻要不出去,在裏麵幹什麼都行,無所事事,吵架、打架的很多。少數用武力當上“哥哥”、“姐姐”的所頭戒霸,耀武揚威、為所欲為,每天吃飯有人端上,睡覺有人按摩,衣服有人洗,身邊有保鏢伺候。他們製定了一個內部規矩:每一個初來的“新鬼”,必須過“號室關”、“樓層關”。“號室關”是號室裏的每個人都要過來打你,你不能還手。“樓層關”則是每號室選出三名力氣大的人來打你,你仍不能還手。經常有初來者被打得站不起來;而對那些不聽話、幹活慢、不上供的“新鬼”,更要施以捂著被子打胸口、冬天穿短褲、夏天穿棉襖等種種殘酷的懲罰。

號室推選自己的“哥哥”、“姐姐”,每個號室還要推選一名樓層“老大”,“老大”是憑著力氣打架打出來的。有的“哥哥”、“姐姐”在外麵沒吃沒喝,過著叫花子都不如的生活,可來到戒毒所就像皇帝一樣。

戒毒人員黃新梅說,她們號室曾有個叫王玉的“姐姐”,把其他戒毒人員上的錢買了吃的、用的,你若不孝敬,她就打你。她的食品堆成了山也不給別人吃。後來,號室又進來一個更厲害的“姐姐”,外號“黑山老妖”,個子高身體壯,打起人來特別狠。她教訓王玉,捂著被子揍她,王玉被趕下了“老大”的“寶座”。

黃新梅出所後因複吸被抓,她本應再送回戒毒所的,但一想到要受那些“老大”的折磨,她寧願去勞動教養。

鏡頭六:傳播吸毒經驗為樂

菜是鍋底湯,沒有救生圈(油花花)。這是對戒毒所飯菜的描繪。即便這樣的飯菜一天也隻有兩餐,很多戒毒人員營養不良。吃不飽餓得難受,有人偷食堂的米線、菜、大米回號室來加工,把鋪蓋被套裏的棉花掏出來燒火,棉被被掏成了被單。號室裏的人不僅為一碗飯打得頭破血流,也為一床棉被大打出手,誰打贏了就吃得飽、蓋得暖和;打輸了就餓著、凍著。

沒事做,餓肚子;供水不足,長時間洗不上一次澡;夜間大小便還都在號室裏進行,臭氣彌漫。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有人發出孱弱淒楚的歎息,有人聲嘶力竭地叫罵著,更有人以傳播吸毒經驗為樂,打發時間。

外號“猴子”的郭誌榮說,吸毒要的就是那種蘋果香的味道。一針打進去就有了蘋果清香的舒服感,有酸味就是真貨。為了節約,他每次還要回血——把針筒抽出來,用血涮一涮再打回去。

白勇傑說,毒品這東西就是心癮難斷,吃過了就有幻覺,飄飄然的,很舒服,多少年以後,還在想那個感覺。

孫紅說,吸毒者的“回癮”最難克服。一到吸毒的那個時間,像吃藥定時定量一樣,忽然不吃藥了,就會想起來,這個心結很難闖過去。自從發展到注射,她的兩個胳膊紮得血跡斑斑。毒癮上來就得打針,找不到血管隻好亂紮,甚至往頭皮上、指甲蓋裏、舌頭下的血筋上注射。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選擇注射呢?還是一個“錢”字。注射節約錢。長期吸毒,毒癮越來越大,花銷也越來越大,就改為注射。如果吸食花二百元,注射花一百元就夠了。但是,吸毒者注射時經常混用針筒,這是導致艾滋病以及其他傳染病的根源。

鏡頭七:管與被管者對立

管理混亂是當時戒毒所的一大痼疾。進來的人對強製戒毒有抵觸情緒,他們要麼用自傷自殘行為來逃避戒毒,要麼利用鬆散的管理把毒品帶來吸食。

探視,是家人和戒毒人員的大聚會。因為周邊幾乎沒人看管,有人會趁機把毒品藏在皮鞋的鞋幫裏、胸罩裏、耳朵裏、頭發裏,甚至肛門裏帶進來。

在一次號室大清理行動中,民警僅在一個號室就發現了二十多支共用的注射器,追查發現,這些注射器不少是從醫務室偷來的。

戒毒所的方旭紅醫生說,進來戒毒的人想盡各種辦法裝病出去。肺結核是一種傳染病,戒毒所一旦發現就要送出去。肺結核的症狀是吐痰帶血,於是他們就拿牙簽紮破自己的牙齦,弄出血,假裝著咳出帶血的痰液,說自己患了肺結核。剛開始,還真把我們給嚇住了,後來我們發現怎麼這麼多患肺結核的啊,就讓他們漱漱口,再看他們的痰就沒有血紅色了。遇到裝病的學員,我們一般不當場戳穿他的把戲,而是開一些無關緊要的藥,給他們留足麵子。但有時,我們還要把手伸進他們的嘴巴做進一步檢查。說心裏話,我們也很害怕手指被他們咬破,那就可能感染上艾滋病,畢竟他們中有不少人是艾滋病毒攜帶者。此外,還有的戒毒人員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吞食刀子、筷子等殘害自己,達到逃避戒毒的目的。

那時候,戒毒所被稱為“三爛單位”,即人員爛、工作爛、單位爛。混亂的管理局麵,導致戒毒人員整天就想著尋釁鬧事、打架鬥毆、怎樣對付管理人員,最終在1997年發生了影響惡劣的集體脫逃事件。這件事給強戒管理工作敲響了警鍾,戒毒人員無法麵對監獄式的戒毒環境,強製戒毒管理迫切需要改變。

但戒毒所的發展方向在哪裏?戒毒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在哪裏?

第三幕 心癮在勞動中消除

“戒毒像中彩票一樣,隻有很少人能戒掉。無論你在哪裏,戒了多長時間,隻要你心癮斷不掉,你都會回來的。”

——戒毒者自白

鏡頭八:孟蘇鐵肩負使命抓禁毒

為解決高複吸問題,2001年,雲南省公安廳黨委對傳統的戒毒管理模式進行了大膽改革,禁吸戒毒的收戒方式由“外循環”變為“內循環”,努力實現社會麵上基本無失控吸毒人員的目標,從源頭上遏製和減少違法犯罪案件。雲南省公安廳黨委為全麵推進戒毒康複場所建設,確定了“三步走”戰略目標:第一步,在2002年至2004年,全省著力推行戒毒康複場所建設,使一部分縣、市、區率先實現“內循環”收戒方式;第二步,整合戒毒資源。以改擴建中心戒毒場所為重點,關停並轉一些小型的功能不全,距州、市、縣較遠的強製戒毒所,建立區域性、具有輻射功能的中心戒毒場所,擴大收戒容量,提高戒斷鞏固效果;第三步,在2005年至2007年,結合禁毒防艾人民戰爭,分期、分批對全省三十九個戒毒康複場所進行改擴建,全力探索化解戒毒複吸頑症的有效辦法,為戒毒人員融入社會搭建過渡平台,力爭在2007年實現全省基本無失控吸毒人員的目標。

“外轉內”,就是把外部循環的社會勞動轉到戒毒所內完成,戒毒所將吸毒人員的收戒和勞動康複時間從三至六個月延長到一年。一次性將本地吸毒人員全部收戒,盡可能保證外麵沒有吸毒人員存在。把戒毒人員的生理脫癮、心理矯正、勞動康複、自食其力作為禁吸禁毒工作這一係統工程的關鍵點來實施,讓他們在脫癮後通過勞動自己養活自己。

“外轉內”要求戒毒所的軟硬件條件要跟得上。在政府及公安部的關懷支持下,雲南省內七十九個戒毒所的建設與管理、經費與裝備、生產項目的開發得到了積極發展。2001年至2005年,雲南全省六十四個縣、市、區實現了“外轉內”。“外轉內”大大降低了違法犯罪率、改善了吸毒人員的生存狀態、減少了新生吸毒者、提高了戒斷鞏固率,為中國戒毒工作探索出了一條新路,也為雲南開展禁毒人民戰爭打下了良好基礎。

2004年6月,孟蘇鐵擔任雲南省公安廳廳長。這位已在檢察院、公安廳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專家型領導,提出了未來三年對雲南省近七萬名在冊吸毒人員全員收戒的大膽設想。這意味著每年要投入上億元資金才能全麵擴容雲南省強製戒毒所的收戒能力,公安部和雲南省委、省政府大力支持這一方案。

在探索“外轉內”的同時,孟廳長說,雲南警方麵臨著禁毒工作的四大難題:雲南境外有大規模的毒品生產和加工基地;國際國內存在巨大的毒品消費市場;販毒人員不斷增加、販毒手法詭秘多變;毒品滲透渠道向多元化方向發展。對此,他提出了一係列的破解方案,加大堵截毒品力度,從“堵源為上”轉為“除源為上”,與鄰國禁毒部門合作,打擊境外毒品加工廠,抓獲境外毒梟和毒販,遏製境外毒品種植、加工和走私販毒的勢頭。

這些挑戰性舉措無疑在表達一個強有力的聲音:毒品一日不絕,禁毒一日不止!我們要攜起手來,共同抗拒毒魔。

鏡頭九:戒毒所引進第一個生產項目

開遠市公安局在“外轉內”的探索中是如何作為的呢?

馬振華,1971年出生,曾在羊街派出所任所長,在工作中經常與毒品案件打交道。他曾說,無論幹什麼都比做戒毒民警強,但此話說出才半個月,一紙命令把他調到了開遠市公安局戒毒所任所長。

如何把“外轉內”的經驗引進開遠市戒毒所?馬振華率領大家一邊建立科學的規章製度,一邊帶著民警跑外聯係“外轉內”項目。但是,許多企業一聽是吸毒人員就搖頭,隻有一個搞寶石加工的老板同意嚐試性地給戒毒所引進四十台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