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英、美三足鼎立
和個人一樣,國家的首要法則是保全自我。保存自己意味著享有通過適當方式獲取國家進步所需的東西,並由此抵禦外部力量的非法行為的權利
無論在個人還是在集體生活中,為了行動的有效性,我們都必須認識到將長期性的觀點與短期性的觀點相結合是十分必要的。這兩種觀點盡管在邏輯上似有矛盾,可是就其實踐與影響而言卻是相得益彰,就如宇宙中的向心力與離心力一樣。隻有在兩者同時存在之時,才能求得判斷和決策中的良好平衡。生活的哲學在似是而非之中才能得到最好的表達,上述情形實際上隻是對此的一個描述而已。坦然地接受相反的事實,而不是費力地去調和它們,我們才能盡可能地使我們的航線沿著成功之途前行。一個公認的政治信條是:強大的反對派的存在對於代議製政府的成功是至關重要的,這是對上述論點的一個實際證明。所以,隻有在詳細地掌握了細節之後,才能建立起一個用於立論的堅實基礎;可另一方麵,如果不能把細節暫擱一邊,並將思想集中於某個問題的主要特點,我們又難以清楚地領悟各個部分之間的相互關係及它們對於整體的重要性,並隨之采取謹慎的行動。對這些關係及重要性的正確理解則取決於是否有一個精確的感覺。
避開所有其他的運動形式以及集團乃至國家的體驗不談,世界的變化展示了多種必然性與不確定性,思想必須要和它們相交鋒,而且要在麵臨其壓力的情形下確立對策且在實踐中得到證明。世界的發展趨向於把行動放在最大的尺度上進行衡量,而世界上更多的是細微的、讓人驚奇的、複雜的和出人意外的東西。每個國家或種族隻處理其自身的內外問題,不過各自的命運卻具體地影響了總體上的結果。這些影響不僅各不相同,而且導致了部分與部分之間、部分與整體之間的關係上的持續變化。這些變化的相對重要性及其性質則是不斷波動的。由友化敵,由強變弱,偶然事件常常在某個時刻令人吃驚地改換局勢。盡管國家及其領導者任何時候都易遭受到希望破滅、聯合失敗、根基動搖之類的痛苦,但他們理應充分考慮現時的趨向,從現實展望將來,估價當前各個因素的相對作用並由此預測可能的情形,雖然這一切看來在時間上已超出了他們自身這一代的範圍之外。因為他們在其時代是後來人的保護者,他們不能躲避其責任。簡而言之,他們必須持有長遠意識,並且在時機允許之時依照它們合理行事。不過,由於人為的分析和事物的變化是如此地具有不確定性,預測和估計上的困難又是如此明顯,他們又必須在顧及眼前需要的情況下處理每一時刻的局麵,要具有近期考慮,要重點注意自己的腳下以及下一步,隻有在他們務實的頭腦確認基本方向是和國家利益的長遠目標相一致時,才可以前進。
盡管追溯美國擴張主義衝動的起源與演化遠不是本文的正題,但這方麵的研究依然令人感興趣。這種擴張在最近時期已邁出了決定性的一步。不過,要充分地進行研究必須考慮大量的細節,以便從其中找出描述擴張的幾個階段的關鍵脈胳的要點。但是,這樣做也並非十全十美,如果不能清楚地認識到上述擴張隻不過是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席卷整個歐洲文明世界的情緒的一個片斷。我們可以在俄國向亞洲的推進中,在非洲的分裂中,在法國和德國的殖民雄心中,在德國海軍力量的增長中,在日本的進步中,以及在正在南部非洲的實踐中初露端倪的英帝國聯邦思想中看到明顯的證據。每個大國在這場運動中都有其表現,其影響絕不應被忽視。這種運動確實存在著,盡管我們不知道它從何處產生,並有怎樣的前景,但我們耳聞目睹著它的存在,而且我們在其中的作用已經極大地改變了我們與外部國家及種族的關係。不管上述運動的前途如何,至少它肯定有其前途,但要了解它是件頗費心力的事。不過,與此同時,人們不會忽視現實。他們會以他們的力量,用他們的雙手去做此時此刻需要去做的事。
本文的目的就是要對上述可能前景的一個具體階段進行研究。但是,在展開這種研究之前,簡要地說明一下最近的形勢變化如何特別地反映了長期和短期觀點或許是有趣且.適當的。古巴、西印度群島以及巴拿馬地峽對於美國的政治、商業和軍事利益的根本重要性在很久以前就為人所知。要用大眾的言行來詳細地說明這些可能需要一大篇文章的篇幅;不過姑且置偶然性的細節於不顧,單從外交談判及政府主張、還有如克萊頓-布爾弗條約、格蘭特政府吞並聖多明戈的努力、關於購買丹麥人占有的島嶼的失敗談判以及我們與哥倫比亞達成的確保地峽鐵路運輸的條約這些重大事項中,我們就可清楚地了解一二。對美洲的關注在美國的世紀之初就已存在,當美國把擴張看成是自己的天職時,上述關注也就成為了信念般的東西。盡管它在美國內戰之前多少代就已存在,盡管它由於內戰的爆發而被臨時忘卻,但它在內戰結束之際又憤怒地複活了,美國對法國從墨西哥撤軍的堅持就是其第一個成果。在某一時刻,長期性觀點要服從於短期的迫切要求,但—旦危機過去,國家又需要高瞻遠矚了。
與此同時,事物已發生了變化或已處於變化之中。形勢中出現了新的因素,而老的因素的影響及重要性也讓人看得更為清晰,因為它們隨著時間的推移愈來愈褪去了模糊的臆測成分,而更多地參與到了具體的行動中來。這樣美國宣揚擴張的思想變得更加犀利與坦率,有了更大的傳播範圍以及更多的表述上的自信。於是,美國的長期眼光逐漸地超出了安的列斯群島與巴拿馬地峽,注視到了太平洋、夏威夷以及正在中國和日本發生的重大事件。不過這種注意依然有其不足,除非美國及其擴張主義的支持者終於認識到了海權對於世界曆史的決定性影響。當然,海權隻是為擴張服務,隻是它的源泉和保護者,它自己並不是擴張本身。美國的擴張鼓吹者也未預見到向太平洋之外推進的可能。他們的眼界並未超越夏威夷,由於其對美國的重要性,他們是從防禦的觀點來看待它,而非視其為旨在在世界發揮更深遠影響的跳板。就筆者本人的觀察,到美國與西班牙的戰爭之前,美國的擴張主義者依然為從我國早期曆史個繼承下來的純粹防禦思想所控製。此時,美國人隻是將安的列斯、古巴、巴拿馬地峽及夏威夷看作外圍據點,並日益明顯地認識到對美國的危險影響可能在那兒形成。為此美國必須先發製人地采取措施,即使不采取斬釘截鐵的行動,也至少要采取一項清晰的政策。
和西班牙的戰爭正是在這個心理背景下發生的,其結果也特別地表明,一旦落在了完全適合於己的精神土壤之上,思想的種子會如何迅即地應運而發。在今天,美國建國者其後的幾代人未加耕耘的領域正為思考與討論、聲音與文字、政治綱領與報刊評論所開墾。曆史習性使美國人對建立超越自己大陸的疆界的國家權力的觀點,以及為其證明的理由並不陌生。盡管如建立在亞洲的霸權之類的新奇設想令美國人一時有點不知所措,但長遠計劃一直是準備地成為現實。這和短期考慮、由於形勢所迫而當即行動的作法並無特別的衝突之處,正如對菲律賓的吞並所顯示的,這個吞並是美國擴張努力中最遠的跳躍。
就眼前而言,我們必須使我們的行為符合新的形勢,並在新的形勢之下安排我們的任務。不過,這對於馬上就要去做的事來說千真萬確,而對於關注於未來的思想來說則未必同樣如此。在分析了現實之後,下一步的努力不應僅僅關注於現存的條件,更應著眼於蘊含於其中的趨勢——它是胚芽中的曆史,其中的事項和我們及我們的後代密切相關。最近年代的事件已極大地改變了國家間的政治關係,並使對於它們的研究有必要為針對遙遠未來的長遠考慮提供思考方向。盡管這種考慮經推敲仍有許多不確定的東西,而且時刻都可能產生不一致之處,但隻要國家的航程需要富有遠見的、持續的指導,它又是至關重要的。進行這個研究需要具備靈活又堅韌的信念,因為除了門羅主義是一個可能的例外,美國人的長期習慣是對對外政策方麵的話題不甚關心。這既是我們獨特的孤立環境的產物,也是我們刻意追求的結果。這種意願是從以前的曆史中繼承下來的,孤立於世界事務之外在當時比在今天有著更充足的理由;另外,這種意願也和華盛頓的著名的但被人誤解了的反對美國卷入同盟的警告密切相關。麵對變化著的世界環境,我們無法擺脫它對我們的影響,不能不體察到自覺行動的必要,隻有這樣才能認識並理解廣泛的對外問題。這些問題不僅關係著我們常識的增加以及思維興趣的滿足,和我們本身也有著極大的直接關聯,深刻地影響著我們自己及我們的子孫。
有了長遠觀點,麵對國際政治中意想不到的局麵,才能迅即作出決定,因為意識已被彙入了曆史的一般進程中。對於可能出現的情況作了事先的考慮,就可以有備而行。充分的準備指對現實的和未來的狀況有著足夠的了解,美國最近的經驗清楚地表明了這種準備的重要。圍繞古巴與西班牙發生的戰爭使我們獲得了世界強國的地位,以及由此而來的種種責任和機會。有什麼比這些更讓人感到突然和出乎意料,而且更好地說明了眼前考慮如何引導出了具有決定性意義的行動?很明顯,對現時的各種可能與趨勢多加思考並做好心理準備對於在上述情況下迅速決策絕非無足輕重。絕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將美國從遠離歐洲國家間鬥爭的傳統態度中解脫出來,並且給美國政治注入了新的因素。和西班牙的戰爭隻是同時發生的幾件事情中的一個,它們共同促使人們把注意力投向東亞,並認識到環境的巨大變化要求改變思想以及國家的政策喜好。沒有什麼比下述廣為人知的事實更能讓人感到處理眼前問題的重要:日本在近四個月前還向我國政府表明對我們吞並夏威夷的不滿,而現在又滿意於我們對菲律賓的占有。
和美國的擴張一樣,東方的局勢變化也來源於先前的某些鋪墊性的事件,不過它們在其發生之時並不引入注目,因而也就未被給予特別的關注;另一方麵,作為形勢變化的標誌的事件都集中在一定的年代之內,這樣也就頗具突然性,從而自然地令人不能對它們有精確的理解,而隻有模糊的認識。當然,它們客觀存在著,這包括那些對老牌國家來說深具國際影響的事情,而以前我們是盡力要使自己與那些國家離得遠些的。隨著事情的推移,我們擁有了菲律賓,這是一項我們不能很好避免的行動,何況它還帶來了新的機會。然而,機會從來都是不能和責任相脫離的,因為不管利用還是不利用機會,我們都必須作出決定,而思維上的錯誤或明智使它不能擺脫道義上的評判。
此時還可考察一下對菲律賓的占有,對其他機會的運用所招致的如下指責:我們放棄了門羅主義。這種論調是從偏見中尋求力量的。‘門羅主義’這個名詞即使有某些貶義的意思,在它現有的內容之外,並不具有更多的含義;這樣,如果它的含義是固定的話,我們隻能在拒絕考慮新的形勢的前提下才能充分遵奉它。門羅主義要求我們執行的政策經全麵總結就是:執意抵製歐洲列強對美洲大陸的擴張。作為對上述要求的一個平衡,我們采取了不用言詞,更不用行動來幹涉純屬歐洲性質的問題的行為準則。不過,這根本不是建立在國際法之上,而完全基於我們所認識到的自身利益。
上述兩個互為彌補的姿態不具備任何如契約或先例那樣的法律地位與約束力量。所以,我們隨時可以放棄其中任何一個,而不會引起什麼行為非法的指責。如果我們把奉行它們看成純粹的政策問題,並因對它們的廣泛接受而視其明智之舉,又有什麼論證過程能讓人確信這兩個準則能永遠禁止我們確認我們在亞洲的權利?我想,門羅主義就其一開始而言隻不過是認同了如下並不令人陌生的政治信條:地理上的鄰近是國家間麻煩的一個源泉。由於受惠於位置上的偏於一隅,我們希望避免上述情形的出現;這個想法自然而然的結果就是決心和歐洲內部事務脫離幹係。總之,我們利用了有利的環境給予我們的機會,持守著一份清靜。但是,在地理範疇之外的其他領域內,國家的利益會相互交遇、摻合;而在這些地方,門羅主義也未妨礙我們按我們的職責或利益所要求的去做。我知道,我們從未希望通過占據歐洲人的土地來實現自己的目標,因為打亂局勢既無好處,也無道理,而局勢的穩定正取決了種族和國家的曆史在幾個世紀中的平安延續;但我們對於在西半球擴張領土並無什麼關於合理與否或好壞與否的顧慮,我們對西半球的調整也並未最終實現。如今,在亞洲,我們正遭遇著和我們的利益緊密相關的問題。我們應該始終如一地采取情勢要求我們采取的行動,就如我們在和歐洲列強的任何國際分歧中所做的那樣。如果形勢的惡化導致了權力的真空,從保全現有體製或抵禦在更強有力國家的推動下的世界變化所必定帶來的對體製的侵蝕出發。美國將對某些領土實施占領和控製。不過,美國根本不想承擔別的任務,這是和它的傳統與現行政策相悖逆的。但上述情形也應被想到是可能發生的,因為不管如何可悲,生命一旦消亡,屍體除了用於解剖或當作食物外別無他用;禿鷹要聚集在死屍身上是條自然法則。怨天尤人毫無意義。世界的向前運動應被看成是實際存在,人們隻能盡力引導它以為我所用,而不能一味地反對,更不應為已經無可挽回地逝去的事物而徒勞地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