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命地坐了起來,拍拍身上的雪:“回家吧,我冷!”
“那你還往地上坐?”他忍不住還是數落了我一句。
“總要試過才知道呀!”我努力眨了眨眼睛,小時候練功苦得想流淚的時候,我就這樣,沒有爹娘的孩子沒有退路,流淚於事無補,這些5歲起我就懂。
他大概覺得我今天特別別扭,終於還是沒回嘴。
下山的時候,我摔得連滾帶爬的,穿得多,屁股倒不見得有多疼,左腳好像扭了一下。怕耽誤他回程的時間,心裏不免急躁起來,但還是咬著牙,一瘸一拐地挪。他終是看不過,半蹲了下來:“來,我背你!”我想了想,怕誤了他的事兒,終究還是乖乖趴在他的背上。他站起來,嘟囔了一句:“怎麼這麼輕?”
我把耳朵貼在他的後背上,四下寂靜,隻覺得他的心跳穩定而緩慢,恍惚間似乎回到了6歲的時候。那一年,我頂著碗在園子裏練台步,脖子不能動,等旁邊練功的師弟們失手飛出來的槍紮到眼前了,隻來得及下意識的閉上眼,等我睜開眼的時候,也是師兄背著我,我額頭的血迷了一隻眼,頭擱在他頸窩處,看不見路,隻能聽見他急促的呼吸,我還記得自己反複隻說著一句:“師兄,你別告訴師父,我不是故意的!”
他悶悶的說:“我知道,你別怕,忍一忍,師哥帶你去醫院哈!”6歲的我軟軟貼在他身上,覺得像做夢一樣,原來師哥不凶的時候是這麼溫柔的,原來師哥的背是那麼溫暖的,可是那時候我真不懂事兒啊,師哥背了我一路,我的血卻弄髒了他的一身褂子,後來師父還是罰了他跪,說他沒看管好師弟妹,我因為給他惹了麻煩,後來隻敢繞著他走,總覺得他會罵我,那一天背我時的溫暖卻是不敢再想了。後來傷好了,結了疤,好在在發際線裏,勒了頭更看不見,可每次梳頭卻總想起那一次來,痛是不記得了,卻隻記得師哥那時難得的溫柔。苦笑一下,這一輩子,我好像一直是他的麻煩。
“師兄……”
“嗯。”
“師兄……”
“嗯?”
“師兄~”
“又皮!”他停下來,調整了一下姿勢。
“你別生我氣。”我嘟囔著。
“什麼?”他沒聽見,側了側腦袋問我。
“沒事兒……”
我半閉著眼,沒有了藥油味道的師兄聞起來像是夏天園子裏青青爬藤的味道,因為運動著,脖領裏蒸騰出汗氣來,混在一起,卻並不難聞。漫天飛雪,人影不見,鉛色的雲下,他背著我踽踽而行。我隻恨自己不是善男信女,求不來菩薩許我用來世苦難,換這片刻的現世安寧。回了家,他看我發燒,就想翻櫃子找藥,我阻止了他,我怕他看到我一抽屜的抗抑鬱藥。電話又催他,他隻好跟我說,晚上再回來看我,急急地開門出去了。
夜裏我一個人坐在顯示器前,幽幽的藍光照在我臉上,早上打開的網頁又有了更多的鏈接,記者拍到他和電影明星聚餐的相片不止一次,一起逛商場的,甚至出國巡演的空隙在遊樂場裏的相片,像素不高,配圖的字卻是清晰的,“前女友”三個字赫然在目。我像個傻子一樣對著屏幕笑了又笑。他明明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們都選擇了假裝不知道。
晚上他沒回來,我說不上有什麼失望,大體失望久了,就不會再抱什麼希望了。半夜燒得迷迷糊糊的,大著膽子打開他的房門,這張房間早就沒了他的氣息,如今那種苦甘的藥油香,隻在我的房間才有,似乎我身邊的人都急著拋離過去,隻有我被扔在了記憶裏。我把結婚證攤開放在床上,蜷縮在那張冰冷的床上,看了好久,能證明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東西似乎隻剩下這個了:笑得一臉心滿意足的我,和一臉苦大仇深的他。粉絲們喜歡對他留言說:我愛你,與你無關。真羨慕她們的倔強和灑脫。
“可我愛你,你的幸福與我有關,所以我隻好成全你!”我終於認命地承認。
淩晨三點,我給他發了短信:師兄,我們離婚吧!發完了,不敢看他的回信,關了手機,一夜無眠,早上打開手機的時候。隻有一條短信:“好!”
早知春夢成空,何必相識一場,好在你的一生,還有很久,我隻借此一程,以後的路,我好好去,你無需來,都別回頭。來日與我無非是歲月悠長,但從此我會誠心禮佛,願你和你的良人長伴左右,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