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見的人,這段日子好像都來走了個過場,真正想見的人出現在眼前卻是大半個月以後了。看他大白天戴著個大口罩,帽簷壓到眉梢,做賊一樣開門進來,我倒嚇了一跳。彼時屋裏正放著他的《新西廂記》。

“你倒有閑心聽這個。”他放下包,走過去關電腦音響,我突然想起剛才在看的頁麵,正是八卦記者拍到他和某電影明星吃飯的照片,臉上一紅,他背著身,操作電腦,轉過身兒來,麵色如常。我也裝著若無其事,低下頭,繼續看我的台本子。

“我來放戶口本兒”他站在廳裏,有些手足無措,半響說:“還放電視櫃下麵哈”說著自己走過去拉開抽屜

“你有空去打下銀行折子,我這大半年收入都是打進你的卡的,你要不會,可以讓小磊去,折子鎖起來,這麼大敞著放客廳裏,不怕小偷偷了?”他今天格外話多似的。

“我天天在家,沒有小偷的!”我低低回他一句,平時沒覺得他有那麼高,怎麼今天杵在廳裏壓迫得我無法呼吸。

“我今天有空,在家陪陪你,這段出去巡演,接觸了好些名角兒,很有啟發,你有些戲我也想和你說說,我來做飯吧!”他自顧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廚房拉開冰箱,愣了一下:“冰箱裏怎麼什麼都沒有?你這日子怎麼過的?”

“阿姨都是現買現做的。”我掩飾著說,忘了上頓飯什麼時候吃的,師娘遣了阿姨每天來做的,有時我吃了,有時就放在那兒,等想起來,早冷了,怕她回去和師娘告小狀,我常常搶在她第二天來之前倒掉,再偷偷把垃圾袋扔到樓下,以至於阿姨總說:“年輕就是好,吃那麼多,也不長肉啊!怎麼看著還越發瘦了?”

“算了,出去吃吧?我請你”他問我。

“你真的陪我?”我懶洋洋的望著窗外鉛色的雲,下雪了,今年天氣真怪,一冬天沒下雪,都立春了卻下起了雪。

“我想去子午山。”我慢悠悠地說,想著他又會罵我胡鬧,卻又忍不住鬧他,一直以來,我都在他麵前太乖,乖到沒了自己的想法,不乖一次又何妨。

“好,你穿衣服!外麵冷,穿厚點!”他擰身拿了車鑰匙:“我在車庫等你,你那車好久沒開,我先檢查一下。”

我看著他的背景有點愣,半響才醒過來,手忙腳亂穿上衣服,連跑帶跳地下了車庫,他坐在車裏等我,看我炮彈一樣衝進車裏,到底忍不住說:“你跑什麼?身體沒養好,摔了,上不了台,仔細師父抽你!”

算了,在他心裏,秦家班是比所有人都重要的。我不和他計較。想想他是公眾人物,萬一被認出來了不好,我還是坐在了後座上。

好像是第一次坐他開的車,果然技術比我好多了,我躲在後座上,偷偷從後視鏡裏看他,每次都被他抓個正著。看他微微皺著的眉頭,突然有些意興闌珊,索性轉頭去看風景,子午山的山路上已經鋪了雪,我倒不知道,雪後的子午山靜的如此肅殺,比起夏日的生機勃勃,萬賴寂靜的山穀裏隻有風吹過的聲音,不是休息日,幾乎沒有上下山的車,我們的車新壓出的車轍,在車後蜿蜒曲折,孤零零的兩條平行線,像我倆一樣總也沒個交點。

他停了車,我有點低血糖,下車的時候踉蹌了一下,他一把攙住我,順手把自己的圍巾圍在我脖子上,再給我係上個結。

“走吧!”他在前麵開路,我跟著他,之前來的時候,還是推著輪椅,無法上步道,這次他是帶著我向山頂爬。我穿得太多了,笨得像個球,沒走一半已經摔了兩跤,他伸出手示意我拉住,我搖了搖頭,不敢再去抓住他,怕自己舍不得放手。

終於上了山頂,累得脫力,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不拉我,隻站在我身邊,山頂沒人,隻有我們兩個,他把帽子口罩都摘了,我大著膽子看向他,他口裏呼出的熱氣,在睫毛上結了一層霜,皮膚透出健康的紅來。他站在我身旁邊,長身玉立,皎皎光華,難以描化。可我知道雖然此時此刻我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對著同樣的亂雲急雪,我離得他不遠,卻再也沒有勇氣更貼近一步。

他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掛了。再十幾秒,又響,他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轉身走出幾步,接聽了。我有些力竭,順勢仰躺了下去,閉上眼,我不看,卻不能不聽,上風處送來的他斷斷續續的話:“嗯,沒掛你!信號不好……。是,……我知道了!……對,我會趕回去!”他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