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看到寫字台上堆著雜亂的稿紙,還有一疊厚厚的英語譯文和學習筆記,不知為什麼,她的鼻子一陣酸澀,簡直心疼得要死。這個家夥真是不想要命了!病成這樣怎麼還要做這些!
不過桌案上那紛亂的草紙,卻讓她的好奇心膨脹起來。要知道她雖然讀了他太多的文章,可是見到他的手稿還是第一次,她不由得展卷細讀,那上麵的字跡潦草而淩亂,可以想見他當時的心情一定很鬱悶很煩躁。
雪竹凝聚目光,一字一字細細看下去。
“我獨自在雲海中徜徉,
雲海茫茫,
看不見那如紗的倩影,
魂裏夢裏。
我輕輕在月光下徘徊,
星海滿天,
月兒啊,
我找不到那璀璨的笑靨,
在我生命裏。
我揮揮手,
卻捉不到你的消息,
我揮揮手,
卻揮不去為你的牽掛,
日日夜夜裏。”
雪竹的臉色已經變了,變得好蒼白好淒冷,她拿著草稿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繼續讀下去,一篇一篇,她隻感到渾身戰栗,冷徹心扉,就連血管裏的血似乎也已結冰:
“薄雲輕掩月不眠,
中秋夜,滿嬋娟,
卮酒銷魂忘盡風雨年。
不曾回首淚無言,
自身夢,誰能圓?
瑟瑟秋風幾人歡?
斷愁緒,無思連,
逝川浩淼舟小駐留難。
依稀夢在斷橋邊,
水流年,波載船。”
接下來又是一首更加孤絕的小詩:
“燈火星天斷雲開,
孤月斜影映青苔。
和衣醉臥風露下,
一夢依稀一夢來。”
再下麵又是一首:
“一帳孤燈殘夜,
紗床斜臥。
更深漏緊眉深鎖,
靜思過。
風欺小樓知誰錯,
一泓清夢難托。
芳草寸心,
柔腸千結,
無依托。
好夢易醒難說,
徒有千遍流水,
腮邊過。”
……
雪竹已經無法讀下去了,她仰起頭,閉上眼睛,不讓淚流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他有這麼多的思念,這麼多的牽掛,這麼多的未了情?她轉睛望向他,臥病在床的他竟是那麼憔悴,那麼衰弱,那麼寂寞和孤獨。雪竹深深地歎息,無比心疼無比淒怨地俯下身,輕撫他的臉,喃喃地說:“為誰憔悴為誰苦?為誰風露立中宵?”
大概她的舉動驚醒了他,他輕輕翻了個身,隻是由於這麼一折騰,他不住地咳嗽起來,那聲音空空洞洞,粗重而混濁,就好象他的肺腑都已經是空的。好不容易,他才忍住咳嗽,他望著雪竹,看到雪竹手中的那些稿紙,他的眉微微皺了起來,輕聲喚道:“雪竹。”
“你怎麼樣?很難過是不是?有沒有看醫生?”
“我沒事。”
“你還說沒事!你的頭好燙!你一臉病容,瘦骨嶙峋!你怎麼搞的,江寒?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雪竹滿腹淒怨地責問,隨手把稿件放到一旁的桌案上。
江寒苦笑,他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
“我知道,你為了她,是不是?你一直忘不了她,是不是?那我呢?我算什麼?”雪竹一腔委屈,忍不住掩麵啜泣起來。
江寒蹙眉,不止是由於病痛,也是因心痛,“雪竹,不要理會那上麵的字句。我不過是心情很壞,隨手亂寫而已。”江寒喘息著,艱難地說。因為他的語句隨時會被一陣猛咳打斷。
“隨手寫出的才是有感而發的,不是嗎?”
“雪竹,你聽我說,我……”江寒咬著牙,他極力掙紮,竭力想忍住咳嗽,可是他根本辦不到!他的額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雪竹扶著他,輕輕捶著他的背,痛心地說:“老天!你不要再說了。先休息一下,行嗎?”
“不!雪竹,我不想讓你誤會,我隻是……其實我……”這件事絕非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而此刻,他每說一句話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看他蒼白失血的麵容,看他已經咳出血來,雪竹怎麼忍心?她攔住他,道:“好了,好了,你什麼都不要講了,我去給你倒杯水,你有退熱的藥沒有?”
看他沒有回答,雪竹歎息一聲,無奈地說:“我知道,你什麼都沒有。好吧,我去請醫生來……”
“不要多事,我睡一覺就好了。”
“你這家夥就是這樣!都燒成這樣了還不當一回事!你乖乖躺下別和我爭執了,你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還逞強!我去請醫生,很快就回來。”
她當真說走就走,不再給他反駁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