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的窗台繁花盛開(2 / 3)

當我和阿魯冒著三十九攝氏度的高溫,像兩頭犛牛似的把一套足有幾百斤重的沙發幫一位美女抬上十一樓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呢羅淺。你是不是正坐在寬敞的別墅裏,吹著冷風,看一部無聊透頂的韓國肥皂劇。

如果是那樣,我也不會嫉妒你。

因為那正是最初的我,想要給你的生活。

其實,我們本不接大件,不負責送貨上門的。

那單生意是我們在送件的時候無意間碰到的,負責運輸家具的物流公司在將沙發卸車後就一溜煙跑掉了。於是,那美女隻能另外找人搬運。

大件貨物不能乘坐電梯,從一樓到十一樓,往返三次,三百塊。

這是阿魯跟她敲定的價錢。

而我之所以願意幫她抬沙發,是因為,我發現那個自稱沈莫琪的女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樣子很像你。

也許是由於中暑有些恍惚的緣故,和阿魯一起幫她抬沙發進屋的時候,我突然有種錯覺,我把那裏想象成了自己的家,想象成了正在跟你一起布置新房。我甚至還像一個男主人般,毫不見外地打開她家冰箱,喝了一瓶冰鎮飲料。

我抬完最後一隻單人沙發後,咚的一聲栽倒在了沈莫琪家的仿羊毛地毯上。我聽見舉著兩杯鮮榨果汁的沈莫琪驚叫了一聲,然後就沒有了知覺。

事後,阿魯曾眉飛色舞地對我說,那一天他本來是想把我丟在一塊紙箱上拖進電梯扛下樓的,可是善良的沈莫琪卻主動貢獻出了自己的新沙發,手忙腳亂地指揮著阿魯將我丟了上去。

那一天,細心的沈莫琪用一條冷毛巾幫我敷了腦袋,並且還為我灌下了兩支極其難喝的藿香水。

那一天,多嘴的阿魯在等我蘇醒的時候,眉飛色舞跟沈莫琪談起了我的醜事,他甚至連我買彩票的事情都告訴了沈莫琪。

沈莫琪是開網店賣女裝的,而且生意非常紅火,短短三年時間居然自己買房買車,那一天阿魯居然成功地說服她放棄了一開始就合作的快遞公司,改簽到了我們名下。

而彼時的你在幹什麼呢,羅淺?

我中暑的時候又迷迷糊糊地想起你了,我想起了大三那一年冬天我得感冒時的情形,那時的你每天下午都會為我送一份滾燙的薑湯,彼時,包括阿魯在內的全宿舍男生都非常羨慕我,仿佛得感冒是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我在陌生人的陌生房間裏醒來的時候,沈莫琪已經親手準備好了晚飯,並且還專門為我熬製了清淡的米粥。

可是,看著滿當當一桌子飯菜,我沒阿魯那麼有胃口,反而匆匆告別,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有了美食,阿魯自然早將兄弟情義拋到了九霄雲外,反而是沈莫琪跟了出來。

她就那樣靜靜地跟在我的身後,直到快要走到電梯口的時候,才咳嗽了一聲,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說:“我做你女朋友吧李北安,阿魯講了你的故事,我心疼你。”

在此之前,我從未遇到過這麼直白的女孩,所以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我隻定定地站在電梯口,直到電梯打開才如臨大赦般衝進去。電梯門激將關閉的瞬間,我終於鼓起勇氣,對她報以一個善意的微笑。

我說:“老板,我隻負責送快遞。”

我看見沈莫琪的左邊嘴角輕輕揚起,對於我,她仿佛充滿了自信。

四、我終於可以放下所有重負,像一片落葉般,匍匐在地,長眠於此,仿佛從未來過。

公司食堂裏,大口吞咽著帶皮土豆燉牛腩的阿魯屋裏哇啦地對我說他覺得沈莫琪挺不錯的,人長的漂亮,又有錢。

他說:“放心啦李北安,你若跟她在一起,我不會怪你吃軟飯的。”

我轉過臉來看著窗外懶得搭理他,我的手機上有一條短信,是早些時候沈莫琪發過來的。

她說我的心上長了一個瘤,她是手段高明的外科醫生,終有一天會慢慢地剔除。

其實,我覺得她說得不對。

我的心上隻是長了一顆種子而已,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把它埋在了那裏,如今它已生根發芽,每生長一寸都會觸碰到我最疼痛的神經。

我難過的是,心裏明明知道我們已經再無可能,卻還像個相信童話的孩童般,固執地認為時光還能倒回去。

七月裏,沈莫琪成為了我們的朋友。

閑來無事的時候,她總喜歡坐在我們那滿滿當當的三輪車上跟我們一起送快遞,並且還覺得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樂事。我本以為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厭倦了呢,在我的印象中像她這樣的soho(自由)小老板最大的樂趣,應該是坐在裝修考究的西餐廳裏,用細長的白銀小勺,慢慢地品嚐一份做工精細的西式甜點。

可是,站在我麵前笑成了一朵花的沈莫琪告訴我說,沒有了愛,那一切都是浮雲!

她的直白逗得一旁的阿魯哈哈大笑,他說:“這才是中華民族的美女該有的美德。”

而有那麼一個瞬間,我覺得她突然像極了當初的你。

你們都是這樣單純,單純到仿佛隻有愛情就能天荒地老,我記得你也曾經跟我說過類似的話的,具體是怎樣說的我記不清了,因為我不忍仔細去想。

對於沈莫琪的話,我隻能一笑置之,然後,埋頭將十幾件快遞抗上樓。

沈莫琪聯係了自己很多開店的朋友,把收件的業務全都轉包給了我和阿魯,這其中也包括不屬於我們的片區。我們的業務量越來越大,收入也明顯的增多,其實,打心底我是感謝沈莫琪的可是卻從未將“謝謝”兩個字說出口。我刻意地回避著她,就仿佛回避著歲月之初的那個你。

我就像是一座孤零零毅力在海邊的高地,敵人搶灘登陸攻勢凶猛,我怕一不小心就整個兒淪陷。

可是羅淺。

2012年9月,我最終還是淪陷了。

因為9月中旬的某一天,我和阿魯被打了。

我們之所以被打,是因為跨區作業,侵犯了其他快遞員的領域。

結果,那家夥便串聯了其他幾名被我們侵犯過的快遞員,把我們堵在電子城隱蔽的角落,砸了我們的貨,掀了我們的車……

我隻看見天在轉,雲是白色的,一層層由頭頂漸漸旋轉蔓延鋪展到了腳下。

我試探著走了幾步,輕飄飄,然後便第二次栽倒在地。

我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倒地之前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的,我覺得自己好累,就像是一隻背負著重重外殼的蝸牛,想要穿越森林,翻過高山,站在繁華都市最高的樓頂,放眼這個據說很美好的世界。而如今,我終於可以放下所有重負,像一片落葉般,匍匐在地,長眠於此,仿佛從未來過。

我以為,我要死掉了。

我不相信有來生,我慶幸的是可以自此忘掉你。

可是,當躺在醫院裏的我醒來時,看見的卻是沈莫琪那張哭花了的臉。

那一刻,我不顧一切地擁抱了她,我擁抱了她的時候甚至還叫了你的名字。

而對於此,她隻是莞爾一笑,跟身後被那群快遞員恩賜了一對熊貓眼的阿魯打趣道:“看到了沒有阿魯,還需要深度治療!”

我沒想到沈莫琪會把自己淘寶店裏那些爆款的衣服打折處理,更沒想到她這麼做的原因僅僅是為了幫我們賠償客戶那些被砸掉的貨物。

隻有十二平方米,收拾一空的小倉庫裏,帶著一副巨大的粉紅色耳麥聽著歌的沈莫琪笑著對我說:“李北安,這下你該如何報答我?”

分明,我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淚光,作為合作的快遞,沒人比我更清楚,那些貨對於她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還能怎麼報答,以身相許唄。”阿魯一邊接著話,一邊走過來,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壓低聲音對我說,“兩個女孩都對你那麼死心塌地,你總不能全部都辜負吧?”

望著他身後一臉期冀的沈莫琪,我微微愣怔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