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戀
電影劇本
作者:黎明軒 甘輝
1.黔南水鄉
月亮山區,梯田無數。一輛奔馳越野車在叢林中出沒,朝隱約可見的江邊小寨開去。車上是“安康藥業”老板潘樹傑和他的司機孟獲。
2.潘樹傑家
一個依山傍水,修竹環繞,聚族而居的水族村寨,十餘戶“杆欄式”的木瓦房相互毗鄰。
潘樹傑的母親正在繡房裏繡胸牌,門外有人說話:“到了,這就是我的老家。”
潘村傑的母親轉望門口。
潘樹傑和孟獲從越野車的後備箱裏拎著大包小包東西走進來。
潘樹傑向孟獲介紹:“這是我母親肖夢寒,曾當過民辦教師。”
孟獲走向潘母:“肖老師。”
肖夢寒辨識地看著:“第一次到水鄉吧?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孟獲:“原先給潘總開車的小李考取公務員到政府上班去了,我剛剛從部隊複員,受聘‘安康藥業’給潘總開車,時間不長。”
肖夢寒:“給樹傑開車的小李、小田我都認識,你第一次來水鄉,今天不走了,我用水鄉的特產‘蝦酸’招待你。”
潘樹傑:“蝦酸是我媽的拿手菜,刺繡更是我媽媽的愛好。你跟我來,我帶你到我媽的‘繡房’去看看。”
3.繡房內
滿屋是馬尾繡的背帶、胸牌、帽子,各種預製的幾何部件繡上色彩濃重,線條分明,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龍、鳳等圖案。
孟獲看得津津有味。
潘樹傑介紹說:“馬尾鏽是水族民間工藝中最具特色的製繡種類,被譽為中國刺繡的活化石,堪稱世界一絕,2005年選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
肖夢寒的聲音從屋裏傳來:“蝦酸做好了,開飯!”
潘樹傑回應著:“知道了。”
孟獲:“我從未吃過蝦酸。”
潘樹傑笑道:“蝦酸是水族地區的特產,不吃不知道,吃了忘不掉。”
4.火塘邊
火塘周圍擺滿了肉、菜、血豆腐、炸花生。肖夢寒、潘樹傑、孟獲圍坐火塘邊。
火塘的鐵三腳上,煮沸的蝦酸。
肖夢寒盛上一碗遞給孟獲說:“小孟師傅,嚐嚐水家人的蝦酸。”
孟獲接過蝦酸:“謝謝肖老師。”
潘樹傑:“蝦酸這道菜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孟獲喝了一口。
肖夢寒:“味道如何?”
孟獲:“不錯!”
肖夢寒:“樹傑,小孟師傅第一次到水鄉,主不吃,客不飲,你陪他喝兩碗九阡酒?”
潘樹傑:“開車不能喝酒。”
肖夢寒:“今天就住下來不走了,明天再走。”
潘樹傑:“不行,公司晚上有個會,得趕回去。”
5.月亮山區
陽光燦爛,白雲飄飛,青山綠水。
越野車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著,遠處梯田無數,望不到邊。
孟獲邊開車邊說:“給你開過車的人你母親都認識,你經常回家?”
潘樹傑:“老話說,當家才知鹽米貴,養兒才知父母恩,人過四十,想家的心有增無減,每次出差路過水鄉,我總是不由自主地要回家看看,這裏的山山水水,都有我兒時的足跡,都柳江這裏的吊腳樓,住著我年邁的母親,哪怕待上幾分鍾,見她老人家一眼,說上幾句話,也是一種滿足。”
孟獲:“肖老師把你從一個農村人培養成藥企的老總,她太偉大了。”
潘樹傑:“偉大稱不上,我父親過世得早,母親算得上是一個提得起放得下的家庭主婦,晚睡早起,忙裏忙外,既做母親,又做父親。”
孟獲:“既然你父親不在了,為什麼不把她老人家接來城裏跟你一塊住?”
潘樹傑:“接過,她待不慣。”
孟獲:“她老人家應該來城裏安度晚年,享享福才對。”
潘樹傑:“也許是命中注定吧。我母親本是城裏人,上山下鄉那年代在這裏當知青,曾有返城的機會,但是她偏偏選擇了農村,一住就是幾十年。”
孟獲:“老人家選擇待在農村?為什麼?”
潘樹傑:“在農村待久了,有感情唄。”
6.水鄉腹地
燦爛陽光照耀著開闊的坡坳,滿山遍野的杜鵑花爭相鬥豔,一眼望不到邊。
遠方群山逶迤,梯田無數。
字幕:“知青上山下鄉年代。”
7.都柳江畔
杉樹皮蓋的知青屋前,年輕漂亮的女知青肖夢寒在往院子裏的竹竿上晾曬剛洗好的衣服,她唱著“語錄歌”:“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
郵遞員水龍騎著自行車過來。
肖夢寒:“有我的信嗎?”
水龍:“暫時沒有。”
肖夢寒:“找我幹什麼?”
水龍:“公社讓我轉告你,要你抽空去公社一趟。”
肖夢寒:“謝謝你啊!”
水龍:“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8.拉裏公社
肖夢寒沿著樓梯跑上二樓。走廊裏一男一女兩個知青邊走邊發牢騷,經肖夢寒身邊走過。
男知青不滿地說:“都是知青,為什麼家庭出身好的能返城,出身不好的卡在山溝裏掙工分?”
女知青也氣呼呼地:“太不合理了!”
肖夢寒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思考著。
9.劉生權社長辦公室
一個穿一字領衣服的女知青,推門探進頭說:“劉社長,下次返城的機會你可要推薦我喲!”
劉生權:“沒有問題,你放心。”說著,他關上門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劉生權:“怎麼又來了?”
肖夢寒推開門,笑著說:“我還是第一次來呢。”
劉生權立刻驚喜地叫起來:“喲!肖夢寒,是你呀!怎麼來得這麼快?”
肖夢寒:“劉社長的最高指示,我豈敢違抗。”
劉生權:“我的話可不是最高指示,不許你給我戴高帽子,涼水井、草鞋坡、牛角田知青點的知青,最近來公社要求返城的人不少,你從來不找公社,難道不想返城?
肖夢寒:“我出身不好,父親有曆史問題,想也是白想……”
劉生權貪欲的目光盯著肖夢寒,關心地:“出生不由己,道路可選擇,隻要你想進城,我願意幫你……”
肖夢寒:“你為什麼要幫我?”
劉生權:“因為我喜歡和漂亮的姑娘交朋友……”
肖夢寒:“聽說劉社長的愛人長得也很漂亮。”
劉生權:“那是肯定的。但從我在歡迎知青的大會上見到你之後,我認為你更漂亮。”
肖夢寒:“謝謝劉社長的誇獎。”
劉生權:“聽說你在生產隊表現得不錯。你家裏還給你寄糧票?”
肖夢寒:“我姐有時寄。”
劉生權從荷包裏掏出錢和糧票塞給肖夢寒:“城裏人的定量也不多,這些錢和糧票你揣著,添補著用。”
肖夢寒:“這……這不好吧!”
劉生權硬將錢糧往肖夢寒手上塞:“沒有什麼不好!”
兩個人的謙讓很快變成了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劉生權拉著肖夢寒的手就要摟抱她,她掙脫開。
劉生權:“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肖夢寒生氣地:“非常討厭!”
劉生權:“我就喜歡像你這樣心直口快的人。”
說著,劉生權攔腰抱住肖夢寒欲吻。她掙脫開,用盡力氣把他推開,欲奪門而出。
劉生權再次摟抱肖夢寒,兩個人在辦公室裏扭在一起。
肖夢寒順手拿起水瓶,狠狠地向劉生權打去。
劉生權身子一躲,未被打中,他卻笑著說:“你脾氣真大,有些女知青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什麼事都做。我隻不過是考驗你一下而已,沒有別的意思,消消氣。”
肖夢寒:“堂堂一社長,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剛才真不知道社長是在考驗我,誤會了,剛才有對不起之處,請劉社長原諒。 ”
劉生權笑道:“實踐證明你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女知青,敬佩!”
肖夢寒:“如果劉社長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了。”
劉生權:“你回去吧。”
肖夢寒頭也不敢回地走了。
劉生權出了辦公室,從這頭走到那頭,扶著欄杆目送肖夢寒順著田坎遠去。
10.月亮山深處
一個年輕的水族小夥子正在地裏挖著天麻。生產隊長蒙九斤牽馬走來,揮手向地裏喊:“潘希望,你種的天麻長得不錯嘛!”
潘希望:“還算可以。九斤隊長,上哪兒去呀?”
蒙九斤:“聽說九阡酒廠收購紅高粱,我先拿幾十斤到廠裏試探一下。你的天麻可是上等藥材,準備往哪兒賣呀?”
潘希望:“哪兒的價錢出得高,我就往哪兒賣。”
蒙九斤:“天麻是貴重藥材,國家統一價,哪裏都差不多。”
潘希望:“聽說獨山、都勻的供銷社收購價每斤比三都供銷社貴兩塊五角錢,我準備先拿點去試一試。”
蒙九斤:“獨山、都勻雖然每斤貴兩塊五角錢,扣除來回的車費、夥食費和旅館費,兩塊五角錢的地區差價就基本完了,你還不如賣給當地供銷劃算,我勸你不要舍近求遠。”
潘希望:“聽說你的表舅爺在供銷社,他叫什麼名字?”
蒙九斤:“我表舅爺叫烏不,你想找他?”
潘希望:“多個熟人多條路,熟人好辦事。如果三都供銷社的收購價與獨山、都勻差不多,我當然願賣給當地供銷社。”
11.鄉場上
鄉場是幾百戶人家聚居的水鄉集鎮,最熱鬧的地方就是供銷社,收購和銷售一條龍,生意興隆,鬧鬧嚷嚷。
12.供銷社門前
這裏一片忙亂,五六輛馬車上有的已經堆滿了貨物,有的正在裝車。
供銷社副主任烏不也在幫助大家上車捆貨。
有人喊:“烏主任,一趟恐怕運不完啊!”
烏不:“一趟運不完,明天就再運一趟。”
又有人喊:“烏主任,有人找你。”
烏不:“你不見我正忙嗎,什麼事?”
潘希望扛著一布袋的天麻走來:“請問哪位是烏不主任?”
烏不:“我是烏不,你找我有事嗎?”
潘希望:“聽說供銷社收購天麻,我想拿點來賣。”
烏不:“歡迎。”
潘希望:“多少錢一斤?”
烏不:“得先看貨,以質論價。”
潘希望把布袋放在烏不麵前:“月亮山的天麻質量是‘兩個啞巴睡一床——沒有說的’,你看吧!”
烏不打開布袋看了看,向遠處喊:“小陸,你把這個老鄉帶到土特產收購門市部,叫錢伯伯把他的天麻驗收一下。”
小陸答應道:“好的。”
13.鄉場小飯店
鄉場上仍是熙熙攘攘,七嘴八舌的叫賣聲彙合成一片轟響。
小飯店裏,五個悠哉悠哉的男知青正在吃米粉。女老板忙裏忙外。
知青甲:“老板,再來兩碗!”
女老板回答:“好的,馬上就來。”說完走開。
知青乙對旁邊的知青說:“你們三個先走,留下我們倆對付老板娘。”
五個知青悄悄地走了三個。
女老板用木盤端來兩碗米粉,發現異樣,說:“你們不是五個人嘛,怎麼少了三個?”
知青甲:“你是不是看走了眼,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人,哪來的五個?”
知青乙拉著知青甲轉身就走。
女老板追上來:“噯,你們還沒有結賬?”
知青甲:“多少錢?”
女老板:“有糧票的每碗一角,沒有糧票的每碗一角五分。”
知青甲:“我的不是地方糧票,是全國糧票,錢能不能少點?”
女老板:“全國糧票每碗收八分。”
知青甲討價還價:“七分。”
女老板:“七分就七分,這兩碗你們沒有動過筷子不算,前麵是五碗,五七三角五,全國糧票一斤。”
知青甲把錢和糧票放在桌上,拉著知青乙就往外走。
女老板數了數錢糧發現不對,尖叫道:“你們別走!”
知青乙:“又怎麼啦?”
女老板:“你們有三碗粉還沒有付錢?”
知青乙:“怎麼還有三碗沒有付錢?剛才坐這裏的那三個人和我們又不是一起的。”
女老板:“剛才那三個你們不是一起的?不會吧?”
知青甲:“信不信由你。”
女老板生氣了:“你們怎麼能這樣,太不像話了!”
旁邊,一個留著胡子的大爺勸女老板:“這幾個知青好像是拉裏公社的,像他們這種年紀本來應該在學校裏讀書,現在由紅衛兵變成了知青,造反的習慣一下子改不過來。不要氣了,今天就算你請客。”
14.小河邊
丘陵之間有一條小河,肖夢寒和一個名叫亮亮的小男孩各挑著一對水桶下河挑水。
紅日西沉,河邊小路,五個知青把衣服脫下搭在肩上,唱著“團結就是力量”走來。
知青甲突然驚起,急忙繞到水碾房後向河邊瞭望:“牛牛,你看!”
知青乙順著知青甲手指方向望去。
遠處,肖夢寒挑著兩桶水走來,亮亮挑著小水桶跟在後麵。
知青甲:“牛牛,怎麼樣?”
知青乙:“半瓶水,我看這妞水色不錯,逗她一下吧!”
眾知青上前,攔住肖夢寒。
牛牛:“喂,小美人,我們可以幫你挑水,你一個人多悶哪,如果你願意到鐮刀灣知青點跟我們做鄰居,保證你不用挑水!連穿衣服我們都全包!”
肖夢寒:“滾!不要臉的東西。”
半瓶水:“我們又沒有對你咋樣,怎麼罵不要臉?”
肖夢寒:“你們把路讓開,不然我要喊人啦!”
牛牛:“喊人?哼!周圍哪兒有人?好漢不吃眼前虧,你是美人,不能用‘好漢’二字,隻能用……他媽的怪我墨水喝得少,找不到一個適合的詞……這樣吧,你讓我們一人親一下,我們就放你走!”
半瓶水把嘴巴湊近肖夢寒,得到的是一個脆生生的大嘴巴。
牛牛攔腰抱住肖夢寒:“我把她抱住,半瓶水,你先挨嘴巴你先親。”
半瓶水在肖夢寒的臉上親了一下,滿足地說:“好爽喲!”
眾知青爭先恐後地親肖夢寒,她拚命掙紮,亮亮揮著扁擔幫忙,但無濟於事。
畫外突然響起洪亮的本地口音:“住手!你們要幹什麼?為什麼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人家女孩?”一個身著青布短衫,頭纏青布包帕的本地人走來。
牛牛打量著本地人,毫無禮貌地說:“她又不是你姐你妹,少管閑事!”
本地人:“我就容不得你們欺負人!”
牛牛陰陽怪氣地:“和他媽的大走資派的女兒玩一玩也不行?”
本地人:“我就是不許你們碰她!”
牛牛:“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粗眉粗眼的,想英雄救美?你對小美人有意思,人家連理都不理你,單相思吧!哈哈……”
本地人:“閉住你的臭嘴,小心我揍你!”
半瓶水:“你敢?”
本地人揪住半瓶水的前胸,把半瓶水拉到路邊,怒道:“你這家夥欠揍,讓你嚐嚐我的拳頭!”
眾知青走到路邊圍住本地人,氣氛異常緊張。
半瓶水甩開本地人,用力一拳打過去,本地人被半瓶水一腳踢翻在地,剛爬起又被踢倒。躲在旁邊的肖夢寒焦急地看著。
半瓶水:“怎麼樣?要是不想跟我們做對的話,跪在地上給老子磕三個頭!”
本地人爬起來,開口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牛牛走到本地人麵前,裝模作樣地活動一下手腳,猛然向本地人撲去。本地人的身體本能地閃身一躲,順手把牛牛摔倒在地。
半瓶水企圖從後麵偷襲,本地人靈巧地一躲,一個箭步上去把半瓶水掀倒在地。
本地人撲打撲打身上的塵土,邊用衣袖擦汗邊指著眾知青說:“你!還有你!誰上?”
眾知青麵麵相覷,不敢輕舉妄動。
本地人慢慢走近牛牛,牛牛不由自主地向後退:“是我們不好,道歉,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請高抬貴手,多多原諒。”
本地人向半瓶水走去。
半瓶水:“等等,等等。”
本地人:“等什麼等,想打就繼續,不想打就滾!”
半瓶水舉手認輸:“我們滾……”
眾知青一個跟著一個跑開。
亮亮拍手叫好。
躲在竹林旁邊的肖夢寒見狀非常高興。
沙灘上隻剩下肖夢寒和本地人。
沙灘上清新涼爽的風吹拂著肖夢寒的頭發,她用手輕輕理了一下頭發,走近本地人,感激地說:“謝謝潘希望大哥。”
潘希望:“不用謝。誰見到這種情況都不會袖手旁觀。”
紅紅的夕陽映照出寂靜的田園風光。
天空中時而傳來歸巢鳥兒的叫聲。
稍遠處,亮亮站在那裏像是在等人。
15.小河邊
傍晚的河坎上,肖夢寒蹲下來用木瓢取水往桶裏裝,一瓢又一瓢……
“用不著一瓢一瓢地取!”畫外傳來潘希望的聲音。
肖夢寒回頭:“潘大哥,怎麼又回來了?”
潘希望沒有說話,他從肖夢寒手上接過水桶,用桶在水麵上輕輕蕩了一下直接取水,挑起來就走。
肖夢寒:“你幫我挑,我去幫亮亮挑好嗎?”
潘希望:“好!”
16.亮亮家
亮亮媽秀珍正聚精會神地在一塊半成品的胸牌上飛針走線。旁邊的肖夢寒好奇地問這問那。
肖夢寒:“你的馬尾繡繡得真好!”
秀珍:“熟能生巧,水族婦女一般都會。”
肖夢寒:“這胸牌真好看。”
秀珍:“如果你喜歡,我繡的這塊送給你。”
肖夢寒:“你的親戚朋友多,你送給她們吧。你把手藝教給我,我自己繡。”
秀珍:“等燒荒撒完小米,我把馬尾繡的手藝傳給你。”
亮亮從灶房端出兩碗小米粥走向秀珍和肖夢寒:“媽,阿姨,喝小米粥吧。”
秀珍:“亮亮,家裏的事你不用做了,把牛拉出去吃草。”
亮亮答應著,向牛圈跑去。
肖夢寒:“你年紀輕輕,亮亮這麼大,有福氣啊!”
秀珍:“鄉下人結婚早。”
肖夢寒:“你多大年紀結的婚?”
秀珍:“16歲。”
外麵傳來牛的叫聲。
17.山坡上
肖夢寒、秀珍和亮亮在山坡上燒荒,煙霧彌漫。
煙霧裏鑽出連聲咳嗽的蒙九斤和擦著眼淚的潘希望,他們在一根木頭上坐下來休息。
潘希望:“燒荒撒小米,你怕不怕?”
蒙九斤毫無懼色:“怕什麼?”
潘希望:“萬一公社怪罪下來……”
蒙九斤:“大不了掛上‘走資本主義路線’的牌子遊街。”
潘希望:“我看也不至於,這個地方人煙稀少,很難被人發現。”
蒙九斤:“發現我也不怕,你我都是貧下中農,又是水族,量他公社也不敢把我怎樣,大不了不當這個吃力不討好的生產隊長。”
燒荒的火煙直衝雲天。
18.山坡上
蒙九斤、潘希望和肖夢寒、秀珍等七八個男女社員頂著烈日在“過火”的荒坡上揮鋤挖地。鋤頭翻起油黑的沃土。
蒙九斤、潘希望和肖夢寒在撒小米種。
19.山坡上
小米結滿了穗,杆子被壓得彎彎的。社員們正在收割。
蒙九斤在割小米穗,潘希望在捆小米穗,秀珍、肖夢寒和亮亮來回把小米穗抱走。
一片豐收的景象。
山梁上,劉生權騎著馬走來,望著滿山遍野小米豐收的景象,氣急下馬。
潘希望直起身子,看了劉生權一眼。
劉生權不懷好意地:“幹集體的磨洋工,幹個體打衝鋒,成何體統?”
潘希望:“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幹集體大家餓怕了,偷偷種點小米,目的是填飽肚子,劉社長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就行了。”
劉生權:“你是吃燈草放屁說得輕巧,上頭怪罪下來誰負責?”
蒙九斤:“這個地方偏僻得很,隻要公社不往縣裏、州裏彙報,誰管?我記得省裏的大領導和陸縣長在‘三幹會’上講過,農業不用管,讓它自由發展。”
劉生權:“講這句話的人已經被紅衛兵打倒了,他保不了你們。你們必須講真話,撒小米是誰的主意?”
蒙九斤:“我是生產隊長,當然是我的主意。”
潘希望:“是我的主意。”
劉生權:“我沒有時間跟你們囉嗦,明天上午你倆到公社去說清楚。”
肖夢寒聽著他們說話,思考著。
20.公社辦公室
一隻手猛擊桌子。
劉生權歇斯底裏地對坐在長條凳上的蒙九斤和潘希望狠狠道:“你們的行為是走資本主義路線,這是死路一條。”
門被推開,公社書記黎國禎走進來。
劉生權:“黎書記,你來得正好,這兩個篩子壩的人是‘和尚的腦殼——無發(法)無天’,你看怎麼處理?”
黎國禎:“是不是篩子壩有人悄悄種小米的事?”
劉生權:“黎書記你也知道了?”
黎國禎:“我又不是在真空裏生活。”
黎國禎走到蒙九斤和潘希望麵前,向他們抬了抬手:“你們回去吧……”
蒙九斤和潘希望離開。
劉生權:“黎書記,你怎麼把他們給放了?”
黎國禎:“不放,不放你管飯呀?小題大做!”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猛地關上門。
劉生權震動了下。
21.路上
潘希望和蒙九斤一前一後地趕路。
蒙九斤:“黎書記經常下鄉搞農村調查,知道群眾疾苦,好人!”
潘希望:“如果不是黎書記,我倆可能被掛黑牌遊街。”
蒙九斤:“遊就遊吧,怕什麼,種小米又不是什麼醜事,我家三代是貧農,不怕。”
潘希望:“你是生產隊長,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回去把小米分到一家一戶,怎麼樣?”
蒙九斤:“還是你的腦子靈活。”
22.公社辦公室
黎國禎和劉生權的談話已進入尾聲。
黎國禎:“文革不僅亂了城裏,也亂了鄉下,群眾生活很苦,鄉親們悄悄種點小米,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今後像這種事,我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別那麼認真。”
劉生權:“萬一上麵怪罪下來……”
黎國禎:“我們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萬一上麵知道,你就往我身上推,我來應付。”
劉生權:“水族同胞是全國人口較少的民族之一,群眾的事也是我們的事,既然黎書記這樣敢於擔當,到時候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從門外急匆匆地跑來:“黎書記!”
黎國禎:“什麼事?亮亮!”
亮亮:“打起來了!”
黎國禎:“誰打起來了?”
亮亮:“上海知青和貴陽知青。”
黎國禎:“劉社長,你跟亮亮去看看。”
劉生權:“是。”
亮亮:“不用去了。”
黎國禎:“看你急的,怎麼又不去了呢?”
亮亮:“早就散了,我是跑來告訴公社一聲。”
黎國禎和劉生權哭笑不得。
23.草甸深處
亮亮和兩個小朋友正在追牛,周圍是一片誘人的綠色。
蒙九斤在不遠處向亮亮招手,氣急敗壞地:“亮亮,你給我過來!”
亮亮說水話:“布(漢語‘爸’的意思),什麼事?”
蒙九斤拉起亮亮就走:“擺呀(漢語走的意思)。”
亮亮不情願地:“布,到底有什麼事?”
蒙九斤:“回家再講。”
24.蒙九斤家院子
蒙九斤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亮亮按在凳上打屁股。
亮亮不服:“布,我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打我?”
蒙九斤:“我問你,誰讓你去公社的?”
亮亮:“我怕你被公社抓去遊街,自己去的。”
蒙九斤:“所以就編造知青打架?”
亮亮:“公社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知青打群架。”
蒙九斤:“誰的主意?”
亮亮咬了咬嘴唇,不說話。
蒙九斤又把亮亮按在木凳上狠揍。亮亮痛得尖叫。
亮亮媽秀珍聞聲從屋裏出來,從丈夫手上奪過木條,生氣地:“孩子小,不懂事,隻知道打,你不會跟孩子講道理?”
蒙九斤:“這叫油鹽出好菜,棍棒出好人,不打,讓他去公社鬧事還了得呀?”
秀珍:“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我就是不允許你打!”
蒙九斤:“好好好,我不打了,今後亮亮交給你管。”
秀珍毫不示弱:“交我管我就管,有什麼了不起。”
秀珍扶起亮亮:“不要緊吧?”
亮亮在母親的懷裏哭了起來。
25.杉樹皮蓋的知青屋
肖夢寒正在吃飯,亮亮推門進來。
肖夢寒:“亮亮,快進來,跟我一塊吃飯。”
亮亮:“我吃過了。”
肖夢寒:“找我有事嗎?”
亮亮:“我爸打我。”
肖夢寒:“為什麼打你?”
亮亮:“他問我去公社是誰的主意?是不是想打聽消息?”
肖夢寒:“你怎麼說?”
亮亮:“你交待的事,打死我也不會說的。”
肖夢寒:“為什麼?”
亮亮:“因為你喜歡潘大哥。”
肖夢寒:“你亂說什麼呀?”
亮亮:“你不喜歡他為什麼關心他?他被公社叫走與你有什麼關係?何必叫我去打探消息呢?”
肖夢寒:“我被壞知青欺負的時候他幫了我,現在他有事,難道不該關心嗎?”
亮亮向肖夢寒做了個鬼臉:“該關心!”
肖夢寒轉了話題:“你認識字嗎?”
亮亮:“隻認識錢和糧票。”
肖夢寒:“光認識錢和糧票可不行啊,要認識很多很多的字才行。從今往後我教你認字,你教我‘水話’,好嗎?”
亮亮:“好呀。”
26.杉樹皮蓋的知青屋
天下著雨。
燈下,亮亮和肖夢寒正在用瓷盆、鐵桶忙著接水。
亮亮:“肖姐,你的房子漏雨這麼厲害!”
肖夢寒:“這半年來,經常是這樣,外麵下小雨家中下大雨,多顆變成一顆落。”
亮亮:“我回去告訴我‘布’,讓他給你修房子。”
肖夢寒:“你‘布’是什麼意思?”
亮亮:“在水鄉,子女對‘老爸’的稱呼叫‘布’,對老媽稱呼‘尼’。”
肖夢寒:“‘走呀’,水語怎麼叫?”
亮亮:“水語叫‘擺’。”
肖夢寒:“對客人喝酒,一飲而盡,又怎麼叫?”
亮亮:“水語叫‘秀’。”
雷聲,閃電,雨聲。
亮亮:“雨越下越大了。”
肖夢寒:“真討厭,今晚看來你是回不去了。”
亮亮:“等一港,雨停了再回去。”
肖夢寒:“什麼叫‘等一港’?”
亮亮:“‘等一港’是水話,漢話就是‘等一會兒’的意思。”
外麵有人叫亮亮,喊聲洪亮,來得很遠。
27.吊腳樓上
蒙九斤站在吊腳樓的“欄杆”上大聲呼叫兒子亮亮的名字。
雨夜的水寨,黑沉沉的夜空,這喊聲傳得很遠,似乎整個寨子上的人都能聽到。
蒙九斤的聲音越來越大:“亮亮!亮亮……”
28.知青屋裏
肖夢寒正在教亮亮練習寫字:“左邊是一個大米的米字,右邊是一個良,米和良拚在一起,就成了糧票的糧字。”
亮亮中聽到喊聲,連忙站起來,轉身就走。
肖夢寒問:“上哪兒去?”
亮亮在雨中邊跑邊回頭說:“老爸叫我。”
肖夢寒從屋裏拿著鬥篷追出來:“等等,戴上鬥篷。”
29.知青屋外
肖夢寒拿著鬥篷跑來,在離亮亮幾步遠的地方,她跌倒在地,鬥篷也甩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