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那咋辦哩?”

牛老爺思索了一陣:“無事生非,無事……才生非。對,曬關爺!隻有幹事,才能把這幫子賴牛套在一輛車上。”

牛堅慌慌張張進門:“老爺,大事不好!老城裏饑民暴亂,搶了四家糧行米店,多虧咱家的糧行早有準備,損失還小些。”

大奶奶:“正月裏打雷,遍地出賊。今年正月二十三午時雷鳴,應驗了,應驗了。”

院子裏,牛耳騎根竹竿跑來跑去,

喊著:“騎大馬,扛大槍,舉大旗,打東洋,赤腳丫子坐大堂!騎大馬,扛大

槍……”

牛老爺:“唉,這世道要變啦!”

39.牛家下院日

廚子、丫環、老媽忙著蒸卷子,燒

水,煙熏火燎。

牛蹄兒:“30多人的飯哩,趕早不趕晚。夥計夥計大火燒……”

燒火的丫環:“呸呸呸,臭蹄子,黑嘴老鴰叫喚不出好腔!”

牛蹄兒:“嘿嘿,打嘴,打嘴!”

40.河灘上日

二三十位漢子在鋤秫秫,人們的頭上汗水流淌。

大力:“麥子去了頭,秫秫沒了牛,穀子發大葉,豆子二蓬樓。麥子收了半個多月啦,秫秫還沒沒羊羔子哩。”

牛犢:“有錢難賣五月旱,六月連陰吃飽飯。五月裏到是旱了,進入六月沒雨,還是吃鳥不成?”

大路上,牛蹄兒趕著馬車送飯來了,車停在一棵柳樹下,牛蹄兒喊道:“開飯啦,開飯啦——”

牛家兄弟鋤頭一撂跑去。

牛蹄兒自車上搬下一筐卷子,一桶茶水,把罐子裏的辣椒醬倒出半碗,牽馬趕車給另一夥人送去。

大力端著碗喊:“慢走,慢走,多給點辣椒!”

牛蹄兒:“天熱,吃多了上火,兩頭受氣。”

大力用筷子敲著碗道:“跟著牛玉鐸,幹的要命的活;大麥麵,馬尾羅,弄點辣椒不讓戳。”

眾人嬉笑。

41.牛氏宗祠日

燭火通明,香煙彌漫。

牛氏家族長者,麵對祖宗靈位三叩九拜,分列落座。

牛老爺:“不說大家也知道,今年一冬無雪,三春少雨,五月裏滴雨未落,進入六月旱風連天,坑幹井涸,莊稼半死不活,人畜吃水困難。十裏八鄉的村民都在求神拜佛,磕頭許願,祈禱天降甘露,普度眾生。前幾天,咱牛家的女人也掃了坑,哭了井,可惜讓小日本給衝了,沒有靈驗。今天把各位當家的請來,當著祖宗的麵,大家說說咱咋辦?”

牛老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還是長門做主。”

眾長者:“你是一族之長,俺聽您的。”

“對,老爺子說的算。”

牛老爺:“咱老牛家戶大人多,拉開拴了,要辦就辦的隆重,心誠則靈。我決定六月六抬輦曬關爺。”

牛老綆:“好,既然老族長說了,俺們照辦就是。”

眾老者:“對對對,照辦照辦!”

牛老爺:“那好吧。大家的事大家擔,按門鼻子數,一家一口二升麥子,作為一應打理費用。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到咱這兒也不能更改。回去各人安排各家的孩子,大夥兒要紮堆兒抱團,辦好咱老牛家這一宗大事,哪個要是腦後長反骨,萌生二心,家法不容。”

眾長者:“是!”

42.二柏單三孔橋集市晨

牛蹄兒趕車,車上放著雞、鴨、魚、肉、酒壇、粉條,香燭紙炮,紅綢……

肉攤前,牛老綆交錢,三爺將一個豬頭,一掛肝肺提到車上。

賣肉人:“老爺子,不年不節的,又是打酒,又是割肉,不過啦?”

三爺:“六月六曬關爺,孩子們讓俺兩個老頭子操心,為大夥操辦祭品。”

賣肉人:“對對對,那個什麼……想喝麵條吃烙餅,掃幹坑哭幹井,日頭底下曬關公,大人小孩都會唱。”

一老漢:“掃坑哭井都好辦,曬關爺,莊子小了拉不開栓。”

賣肉人:“人家是牛堌堆的,戶大人多,家底也厚。”

牛老綆:“哎,外明不知道裏暗,不少盤費。”

“閃開、閃開!”一個日本兵和一個黃協軍騎著兩輛三輪摩托闖進集市,人們驚慌失措,紛紛躲避。

賣肉人:“對不住了老總,剛賣完。”

黃協軍提起馬車上的豬頭、肝肺扔到摩托車上,牛老綆上前阻止。

“去你的!”黃協軍將牛老綆推倒,仍不住地將雞鴨魚肉往摩托車上扔。

三爺緊緊拽住一個豬腿不放,亦被日本兵一腳踹倒。

“老頭子給你拚了!”三爺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被賣肉人抱住了。

日本兵和黃協軍搶過東西,開著摩托車遠去。

三爺大哭:“天哪,東洋不滅,天理不公,天理不公啊!”

43.東街飯市日

牛群:“俗話說大風刮不走界橛子,天幹旱不死荊條子。咱東街爺們大都靠編筐擰囤為生,地裏半數種的都是白蠟條、紅柳條、紫荊條,這求雨兌糧食,憑啥按人頭平均攤派?”

牛金:“對,咱們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牛角:“走,找族長說理去。”

44.西街飯市日

牛勁:“咱二門十之六七都是種長門的鴿子地,一年八個月靠打工掙錢吃飯,求老天下雨也是土地大戶受益大,咱可不能和他們一樣攤花銷。”

大力:“是啊,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走,找老族長說說去!”

45.牛家大院門前日

二股人馬,吵吵嚷嚷,異常混亂。

牛家大門敞開。

牛老爺:“好說好說,曬關爺的費用嘛,凡我家佃戶,種植條子的戶家一律減半,如果誰家實在出不起糧,我包了!”

46.街上日

三三兩兩的村民背糧袋,抬著笆鬥,向牛家大院走去。

老栓爺:“大妹子,一人二升麥子,摻和些糠菜,能吃十來天哩。”

婦人:“誰說不是哩。唉,老族長發話了,大家夥的事兒,人家咋著咱咋著唄。”

47.磨房日

驢子拉著石磨,牛勁嫂和一婦人在磨麵。

牛勁嫂:“咱家那個老扒灰,王二麻子屙骨牌——裏外都是點子,曬什麼關老爺?管球事!”

婦人:“誰說不是哩,光俺家就攤一鬥麥子。一鬥麥子夠俺老老少少過個年哩。”

牛勁嫂:“他嬸子,聽說沒?少奶奶又懷上啦?看那身架,那走勢,足有五個月的喜。”

婦人:“還不是那老家夥的,一頃地撒二升穀秕子,孬種好種沒落到外人地裏。”

牛勁嫂:“嘻嘻,大妹子,您這嘴裏還真巧哩。”

婦人“吃吃”地笑。

48.大槐樹下日

老栓爺忙著搓麻打繩,年輕人抱來棗木杠子,眾人七手八腳忙著紮捆抬輦。

牛金:“哎哎哎,您說說?這一到旱天裏求雨,村上都要曬關爺,為啥不曬土地爺?”

老栓爺:“關老爺官兒大,協天忠玉帝,副老天爺!天上諸神除了玉皇大帝就數他啦。抬著他遊四鄉,體察一下民情,看看百姓的疾苦,不要向上級彙報就能令龍王爺興風布雨,下個溝滿壕平。土地爺官兒小,即使了解下界的旱情,也要一級一級的向上傳,天上過一天,地下是一年,猴年馬月能傳到?再說了,老天爺聽不聽他的,還不一定哩。”

牛金:“對對對,有冤屈還是找大官兒訴說。”

大路上,一輛馬車旋風般馳來,車上坐著三個背大槍的保安隊員,正在忙活兒的村民驚恐不已。

老栓爺:“是鎮公的保安隊,準是又來刮地皮。尿壺兒,快快快,快去稟報牛老爺。”

一小夥慌忙向牛家大院跑去。

牛金:“什麼保安隊?分明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派糧派款,抓丁拉夫,淨幹缺德事兒。”

牛角:“這幫子貨,生就的賤種,不為爹娘掙錢花,專為爹娘掙罵名,死了也不能往老墳上埋!”

馬車停在老槐樹下,一位當官模樣的下車問道:“哎,快叫莊上管事哩?鎮公所有公事交代。”

大夥各忙各的活兒,誰也不予理睬。

官兒:“娘的,是啞巴,還是聾子?小貓小狗喚一聲還搖搖尾巴哩,一幫子熊貨沒一個喘氣哩!”

老栓爺:“隻聽到瘋狗汪汪叫,沒聽到說人話哩。”

官兒:“這老東西,皮子發癢了。”奪過隊員手中大槍,掄起槍托子欲打。

眾人橫眉冷對,手執杠子圍攏過來。

官兒:“咋,想造反不成?”

兩個保安隊員神情慌張,槍栓拉得叭叭響,氣氛緊張。

49.牛老爺廳堂日

牛老綆:“當家的,都怨俺爺兒倆老不中用,把事辦砸了,祭品讓鬼子搶去了,還差點把命丟了。你說……這事兒咋給孩子們交待呢?”

三爺:“咋交待?好說!告訴孩子們,是糞堆還得發發熱哩,小鬼子的氣咱們受夠了。”

牛老爺:“東瀛蠻夷,未經教化,不通禮樂,可惡!可惡之極!”

“老爺!老爺!”小夥兒匆匆進門,“鎮保安隊來啦,進村就跟老少爺們幹上啦。”

牛老爺:“娘哎,捺下葫蘆浮起瓢,窩心的事一波不了一波,走,看看去!”

50.村口日

牛老爺匆匆趕來:“啊,是楊隊長。哪陣風把您給吹來啦?失迎,失迎!”

楊隊長:“牛老當家,紮實紮實?”

牛老爺:“還好,還好。請問楊隊長大駕光臨,有何公幹?”

楊隊長:“兄弟也是奉皇軍之命行事,前來征收治安費,凡在官冊的人丁一升麥子。”

牛老爺:“好說好說。天熱路遠,先到寒舍少時歇息喝茶,老朽自會安排。”

楊隊長:“免了免了,還是辦完公事再說。”

牛老爺:“這……好吧。牛蹄兒敲鑼聚眾,把各家管事的招來,大夥酌議酌議咋辦!”

牛蹄兒應了一聲撒腿跑去。

51.河灘上日

牛家兄弟正在鋤地,聞鑼聲往村中張望。

牛犢:“村裏鑼兒響恁急,不定有啥大事哩。”

眾人:“走,看看去!”

“看看去!”

眾人扛起鋤頭飛奔回村。

52.老槐樹下日

眾村民議論紛紛。

老漢:“今年是民國三十年,土地稅已收到民國三十八年了,又收啥子款哩?”

壯年:“半年沒過,治安費已經收了兩茬,禿子洗臉——沒支啦!”

眾人:“是啊。”

“老天爺哩,還叫人活不活哩?”

楊隊長:“大家靜一靜,聽俺說兩句。本人身為鎮保安隊長,手下百把號兄弟,肩負著剿匪安民之責。人是官府的,肚子是個人的,走到哪兒都不能背著鍋,要吃要喝,要換換襪子鞋,總不能讓俺們回家去買黃皮豆兒?老百姓是官家衣食父母,交糧交款責無旁貸!”

村民們一陣騷亂。

53.村口樹林內日

牛家兄弟聽了半晌,明白了村中發生的事情。

牛勁:“這幫喝民血的王八蛋,得了勺子撈豆子,沒完沒了啦!”

大力:“娘的,咱就是不交,看他能咋哩!實在不行,揍他個狗日的。”

牛大套:“甭慌,甭慌!先把他們弄走完事,留著秋後算總賬。”言罷,望了望保安隊的車馬,車把式正抱著大鞭,倚在車轅上打瞌睡,又指了指樹木叢中的一排蜂箱,對牛犢耳語:“……就這麼辦!”

牛犢嘿嘿笑道:“放心吧!這事交給我啦。”

牛大套:“兄弟們,咱還鋤地去。”

眾兄弟扛起鋤頭去了。

牛犢迅速摸到蜂箱前,用樹葉雜草燃起濃煙。然後用草帽將濃煙搧進蜂箱,少傾取出蜜蜂用麻葉包了,悄悄溜向馬車,將蜜蜂朝馬屁股扔去。蜜蜂最忌尿騷味,一齊湧向馬屁門,蜇得馬兒噅噅爆跳,順著大道狂奔。

“馬驚啦,馬驚啦!”車把式醒來大叫。

楊隊長及二保安隊員聞聲撒腿追去,追至一村邊,馬車翻倒壕溝裏,三人氣喘籲籲癱倒在路邊。

54.牛家大院夜

陽台上,牛老爺又在用望遠鏡窺視。

鏡頭:憨憨抱著狗兒在院子裏蹦躂著,嘴裏“嗚嗚哇哇”,含混不清。兒媳光著身子在院中衝涼……憨憨“啊啊啊”幾聲驚叫。一條黑影越牆而入,向大門摸去。

“土匪!”牛老爺入內取出一支“二踢腳”燃著,砰——叭!夜空中一道火光。

牛蹄兒匆忙跑到廳堂前:“老爺,有土匪!”

牛老爺開門,隨手遞上一隻快槍:“快躲到門後,來一個撂倒一個。”

大門打開,三個土匪一擁而進,躲在影門牆後高喊:“主兒有備,合子——並肩子,給他們掛著!”

一隻火藥罐子扔出,在地上滾動,“呯”一聲槍響,火藥罐子炸開,院子裏一片火海。

牛老爺手執大刀,拍得門板叭叭響:“龜兒子來吧,進一個砍一個!”

牛蹄兒槍栓拉得哢哢響:“兔崽子們來吧,來一個撂倒一個!”

土匪舉起大槍向廳堂射擊,“呯呯呯”堂房正中火光閃閃,八仙桌下的笆鬥布滿了彈洞。

55.村內夜

村民們聽到槍聲,驚慌失措,手執鐵鍬、鐵叉、木棒,躲在門後,準備自衛。

56.車站日軍營房夜

日軍崗哨往槍聲方向蹺足張望。

日軍隊長:“哪裏的打槍?”

翻譯:“槍聲來自牛堌堆方向,聽聲音兒全是湖北條子,應是土匪搶劫牛家大院。小林君,牛老先生天天為我們送水,是皇軍的朋友,要不要去援助一下?”

小林隊長搖頭道:“不不不,夜間行動的不行。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戰況不容樂觀。我軍兵力嚴重不足,大部集中在正麵戰場,軍部命令我們小股部隊鞏固後方治安,確保運輸幹線暢通。全隊加強警戒,密切注意周邊動向!”

翻譯:“是!”

軍營裏響起哨子聲,眾日軍列隊集合。

57.牛家大院夜

槍聲大作,牛老爺、牛蹄兒分別守在門後。

牛蹄兒槍栓拉得叭叭響,老是摟不出火,輕聲問:“老爺,咋打不響哩?”

牛老爺知道出事了,一個勁地摔大刀:“蹄兒,節省子彈,瞄準了再打,穩住勁兒,一槍一個!”說著,翻身打了一個滾兒,到對方門後察看,恰在滾身之時腿部中彈。他輕聲說,“別出聲。”遂解下紮腿帶子纏住傷口,奪過大槍一看,“娘的,槍栓裝倒了!”馬上糾正過來,瞧見土匪一探頭,“叭”地放了一槍。

“小心!”土匪頭兒大喊,“老二、老三封住大門,我和老四去東院攜‘個子’,隻要把那寶貝娃兒弄到手,不怕老東西不拿銀子!”

“好嘞!”一土匪應著探了探頭,“叭叭”兩槍,又縮回頭去。

土匪頭兒喊道:“老二,扔火藥罐子。”

“好嘞。”咕嚕嚕一個罐子向廳堂滾去,遂之一聲槍響,藥罐子炸開,火光處映著兩條人影向東院撲去。

“兔崽子,老子跟你們拚啦!”牛老爺端著大槍發瘋似地衝出廳堂。

牛蹄兒手執大刀緊跟。

牛堅亦帶著下人手持菜刀、擀杖,

呼喊著“殺土匪”,自西院衝出。

一土匪舉槍向牛老爺射擊,大門外“叭叭”兩槍,他手中大槍墜地。

“老大不好啦,大門讓人堵住了!”受傷的土匪捂著手臂號叫。

“合子風緊,扯胡!”土匪頭兒招呼一聲,飛奔至牆邊一躍而出,餘匪亦隨之越牆。

牛大套、牛勁衝進大門,舉槍射擊。一土匪倒在牆下,一土匪栽倒在牆外,一土匪倉皇越牆逃去。

58.街道上夜

“出水啦,土匪出水啦——大世老爺們殺土匪呀!”青年漢子握著抓勾、木杈,呼喊著追去。

牛老爺一拐一瘸衝著牛大套牛勁抱拳拱手:“大恩不言謝。二位賢侄功德無量,必將載入我牛氏宗譜,流傳百世!”

牛大套:“老爺子言重了,扶危濟困,為民除害,乃吾輩男兒之本分。還望前輩深明大義,率領牛家同心協力,外禦韃虜,內除匪患,保衛家園。”

牛老爺:“後生宏論,令老朽汗顏。怎奈吾已年殘高邁,一切願唯汝等馬首是瞻。六月六抬輦曬關爺是村中大事,就有勞你們啦。”

牛大套:“承蒙老爺子信任,晚輩定不負重托。您身負槍傷,明日給日軍兵營送水,願為代勞。”

牛老爺:“多謝,多謝!”

牛大套:“保重,告辭!”

牛勁:“保重!”

牛老爺:“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59.鄉間大道日

牛大套、牛蹄兒趕著送水的馬車行馳。

牛勁推著獨輪車兒自斜路上走來,車上坐著牛蛋,放著一籃子青瓜,牛勁嫂挽著個藍布包袱隨後。

牛蛋老遠望見,拍著小手喊著:“大爺,大爺,這是俺從姥姥家給您捎的甜瓜,可香哩!”

牛大套:“好小子,真懂事!”

牛勁:“大哥,日本鬼子孬得燙手,送水可要多加小心。”

牛大套:“兄弟放心,哥在運河碼頭混飯吃的時候,跟小鬼子打過交道,知道如何應付。”

牛勁嫂打開包袱,取出一雙新鞋:“大哥,這幾天俺在娘家沒事,給您做了雙布鞋。俺手頭笨,活兒粗糙,讓你笑話了。”

牛大套:“實納幫、千層底、針腳密密稠。好活,好活!俺兄弟就是有福,攤上個好弟妹。多謝了,先拿回去吧,等回來再穿。”

馬車和土牛車子相向而去。

牛勁嫂:“大哥,小心!”

牛大套:“知道了,回吧!”

60.李莊車站日

汽笛長鳴,一列客車馳過。

日軍兵營,廚房門前兩口水缸,兩個日本兵在洗衣服。大門前,兩個哨兵荷槍實彈,注視著過往的旅客。

牛大套、牛蹄兒趕車至兵營門前。

牛大套:“俺是牛堌堆給皇軍送水的,快快通報。”

“呦西,呦西。”一哨兵指著牛蹄兒,“他的來過,皇軍的朋友。”

牛蹄兒:“來過,來過,皇軍的朋

友。”

院子裏,一個洗衣服的日軍,擺著手道:“快快的,水的沒了。”

馬車進了院子,在廚房門口停下,牛蹄兒提起水桶卸水。

日軍隊長和翻譯自屋內走出,對牛大套上下打量。

日軍隊長:“你的什麼的幹活?牛老先生哪裏去了。”

牛大套:“我是牛家的夥計,替東家代勞。今年大旱,百年罕見。牛老爺正忙著為百姓求雨,六月六抬輦曬關爺,顧不上親自送水。”

翻譯嘰哩哇啦地一通日語,日軍隊長驚奇地瞪著眼,遂之,亦是一通日

語。

翻譯:“太君說了,關老爺乃武聖君,在他們國家也被世人尊崇愛戴,敬為天神。為表示東亞共榮,日中親善,兩國人民友誼。六月六曬關爺,太君一定前去親自祭拜。”

牛大套:“哎呀,太好了。隊長太君光臨,那是為俺牛堌堆裝了大麵子。”

翻譯用日語對日軍隊長講後,日軍隊長笑道:“一定,一定(日語)。”

牛大套:“先生,承蒙厚愛,牛堌堆感謝不盡,不知皇軍多少人吃水?俺包了!”

翻譯:“不多不多,總共才一個小隊,一天兩車水夠啦。”

牛大套:“保證供給,保證……哎,六月六那天,不知皇軍能去多少?俺好準備酒宴招待。”

翻譯:“七八個人吧。”

牛大套:“放心吧,一定招待周到!”

61.二柏單三孔橋悅來飯店夜

夜深人靜,風吹樹葉颯颯作響。

燈光飄搖,牛大套、牛勁、大力、店掌櫃等七八位壯年漢子神情肅穆。

店掌櫃:“上級組織要求我們,團結一切力量,拉起一支隊伍來,打擊日偽勢力和騷擾百姓的土匪地霸,破壞敵人後防交通,切斷日軍供給。”

牛大套:“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李莊車站駐紮著日軍一個小隊,明天將有一半外出。我們決定各個擊破,具體任務是……”

眾人圍攏在一起。

牛大套悄聲細語,少傾,大聲道:“弟兄們,讓暴風雨來得更猛些吧!”

七八雙瘦骨筋突的大手摞在一起。

62.關帝廟前日

人頭攢動,姑娘、媳婦扶老攜幼,爭著看熱鬧。

牛大套靜鞭三響。

牛老綆在關帝像前淨手焚香,三叩九拜,喊道:“天下火,地冒煙,老百姓心似滾油煎,關老爺久居深宮院,請出您老去看看。請關老爺上輦——”

輦是一張八仙桌子,下麵“井”字形插著四根杠子,八位青年後生吆喝一聲,將關帝像抬上輦台。

牛老綆:“前後搭肩——請關老爺起駕!”

抬輦的隊伍浩浩蕩蕩上了路。

隊伍前列八麵盤鼓開道,四位漢子抬著祭品桌子緊跟。鼓手、抬輦的、抬桌子的後生均紅巾纏頭,月白坎肩,大褲衩,黑鞋白襪,紅帶紮腰。牛大套手執皮鞭前後照應,抬輦者步調一致,頭上的紅巾一齊擺,腰間的紅巾一齊飄,腳下步子一齊邁,胳臂一齊拋……

沿途村民焚香叩頭,頂禮膜拜。

牛老綆手中勺子敲打著簸箕喊道:“關老爺,您望望,老百姓坐在火鏊上,求您快點把雨下,下它三天六後晌。”

眾後生齊聲道:“對,下它三天後六晌!”

路上有個磚塊。

牛老綆:“金磚攔路,左移三步。”

隊伍移動。

半空中有一樹枝。

牛老綆:“金枝掛頂,右移三步。”

隊伍右移。

幾位村民抱著雨傘、蓑衣跑來。

牛老綆:“祈求天,天不下,還要雨傘弄個啥?”

眾後生:“燒!”

牛老綆:“祈求天,不下雨,誰還有心披蓑衣?”

眾後生:“燒!”

一時間濃煙迷漫。

牛老綆:“老天爺,您睜開眼,看看俺活得多可憐,再過三天不下雨,秋後都得賣兒女……”

隊伍緩緩而行。

大道上,日軍翻譯騎著自行車趕來,抱拳拱手:“眾位鄉親,大世老爺們,車站上的皇軍,不不不,鬼子鬼子,為了表示東亞共榮,日中親善,和咱們一塊求雨,前來祭拜關老爺,大夥鼓掌歡迎!”

眾撇嘴唾棄。

翻譯忙道:“嘿嘿,意思意思。”

日軍隊長率六名日本兵列隊而來,太陽旗子飄蕩,槍刺閃著亮光。

牛犢:“哎哎,你看那個小鬼子,咋把武大郎的燒餅幌子挑來了啦?”

眾人大笑。

日本兵走到祭品桌前,抬輦的隊伍分列兩旁。日軍隊長講了一通日語,眾人不解,相互耳語。

翻譯:“皇軍隊長說了,武聖關帝乃中國人民心中的英雄,也是日本軍人心目中的戰神,崇拜的偶像,本人一向視為天皇。希望這次祭拜能給諸君帶來好運,普降甘露,惠澤民生。”

三爺端過銅盆,日軍隊長淨手,三爺將銅盆一摔,“咣當”聲響。

牛大套大喝一聲:“兄弟們動手!”遂一鞭打去,皮鞭纏在日軍隊長脖子上。

眾日軍驚慌失措,青年漢子們手執抬棍、鼓槌,向日軍揮舞。日軍暈頭轉向,抱頭鼠竄。村民追至田地裏,溝壕裏廝打。

“打東洋,殺鬼子!”憤怒的呼聲震天響。

喊殺聲中,天地昏暗,雷聲大作。

一道電閃劃過,日軍兵營方向一聲爆響,火光衝天,日軍旗子著火。

八方村民如潮,梭鏢、大刀、紅纓槍、鐵叉、鋤頭,密如戟林,勢如排山倒海。

雷鳴電閃中關帝像凜然生威。

牛老綆用勺子敲打簸箕,呼喊:“西北角,黑暗暗,鏊子底,半邊天!那雷也,那閃也,那雨下的箭杆也,螞蚱不敢跳,蚰子不敢叫,蛤蟆打哇哇,四十五天吃疙瘩……”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