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爺躬身陪著日本官、翻譯進了大院。
22.臨近大街的院子日
一中年婦女催促著丈夫翻牆逃跑,自個用鍋灰在臉上胡亂塗抹了幾下,鑽進靠牆的玉米秸中。
隔壁的一老漢,將女兒卷進彈花箔裏,抱起來豎在牆上。大門踹開了,一個日本兵槍刺上掛著隻雞。
老漢不知所措:“先生,先生,您坐,坐……”
日本兵:“老頭,雞子的有?”
老漢:“有有有。”遂打開堂屋門,指著織布機,“機子,機子的有。”
日本兵:“八嘎!雞子的有!”邊說邊拍著屁股比劃。
老漢:“噢,拉屎,有有有。”邊說邊指了指牆角的茅廁。
日本兵進去一看,氣急敗壞:“良心壞了壞了的!”轉身見老漢正翻牆逃走,“叭”的一槍。
老漢栽倒在牆外。
23.牛家廳堂日
桌上擺放著葡萄、青瓜、杏子、桃。
牛老爺捧著黃銅水煙袋,日本官、翻譯二人在吃瓜。牛堅端過銅臉盆,讓二人淨手。大奶奶端來一盆熟雞蛋放在桌上。
日本官:“雞子、雞子的,大大的好!”
大奶奶:“皇軍喜歡?”
日本官:“皇軍的喜歡、喜歡。”
大奶奶:“那俺就多煮點,讓您捎著。”
日本官:“捎著,捎著?”
翻譯:“捎著就是……”用日語說著。
日本官對牛老爺道:“你的太太,皇軍的朋友。”
牛老爺:“嗯,朋友、朋友!”
牛耳搖著撥浪鼓兒,蹦跳著自內室出來,忽閃著眼睛,指著日本官、翻譯:“大鬼子,二鬼子!”
牛家人等聞之失色。
日本官大笑:“小朋友,我的大驢子,他的二驢子!”
翻譯:“對對對,我的二驢子。”
牛老爺:“胡說!還不下去!”
大奶奶慌忙抱起孩子出門,牛耳仍不停地喊叫:“爺爺是東洋腿子,爺爺是東洋腿子。”
牛老爺:“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日本官吃著雞蛋,笑道:“小朋友的可愛,逗人的開心。”
外麵的槍聲令日本官一怔,對翻譯“嘰哩哇啦”一通日語。
翻譯:“好的、好的,我去看看。”
牛老爺向牛堅使了個眼神。
牛堅隨之出門,將一遝票子塞到翻譯手裏:“小意思,請多關照,關照!”
“那是,那是。”翻譯附其耳道,“都是中國人嘛”。
牛堅:“是是是,都是中國人。”
24.牛家大院日
水車已在門前等候,日本兵槍刺上挑著雞,手裏牽著羊,大咧咧地坐在車轅上,衝著門內喊道:“太君,太君的上路!”
牛老爺、牛堅提著半籃子雞蛋陪著日本官走出廳堂,恰遇牛家兒媳往繩子上搭衣裳。
日本官:“女人,漂亮女人,皇軍的喜歡。”
大奶奶自屋裏慌慌跑出來,將兒媳拽進門去,日本官哈哈大笑。
翻譯:“這女人是牛老先生兒媳,中國人習俗,長者應保持尊容。”
日本官揮手道:“開路!”
牛老爺送出大門,躬身對翻譯道:“今後皇軍吃水,我會讓下人送去,就不勞太君辛苦啦。”
日本官聽完翻譯後,指著牛老爺:“呦西,你的親自去,雞子的捎著,多多的,統統的開路!”
牛老爺:“太君慢走!”目送一行人出村。
牛堅:“老爺,天天為日本人送水,鄉親們難免說閑話,罵咱們是漢……”
牛老爺:“狗日的不來倒好,省得村上招禍害!”
25.大路上日
牛大套匆匆趕路,見鬼子拉水的車輛迎麵駛來,閃身躲進一旁的樹林裏。
牛勁嫂在菜地摘菜,竹籃裏盛滿黃瓜、豆角、茄子。兒子牛蛋在撲東撲西逮螞蚱。
車上的兩個日本兵望見,下車向地裏跑去:“花姑娘,花姑娘!”“女人漂亮,大大的漂亮!”
牛勁嫂子扔下籃子,拉起兒子跑進鄰近的秫地裏,日本鬼子追上,牛勁嫂與其廝打,大罵。牛蛋被踢倒大哭,牛勁嫂也被日本官按倒在地上,撕破了衣服。
近處鋤田的牛勁、大力聞聲趕來,手執鋤頭怒聲大罵:“小日本,我操你姥姥!”“龜孫子,老子給你拚了!”
日本兵見狀,托起手中大槍。牛大套自樹林中一躍而出,將手中利斧擲去。日本兵手中大槍落地,眼見二人高舉鋤頭凶神般撲來,倉皇逃命。日本官剛爬起身來,被牛勁一鋤頭砸在腦袋上,大力隨後趕到,掄起鋤杠攔腰掃去,日本官倒地。接著二把鋤頭劈裏啪啦砸下……
“打東洋!”
“殺鬼子啦!”
田間幹活的村民手執鐵鍁、鋤頭、木杈,高呼著向另一日本兵追去。
沿著小路逃命的日本兵坐在地上,扒下腳上的牛皮靴子,爬起來向車站方向狂奔。
四麵八方的村民越聚越多,四個正在一個女人肚皮上打紙牌的土匪聞聲也跑出來放槍助威。
這時,前邊車站崗樓上槍聲大作。
26.村口日
牛勁、牛犢、大力、牛娃子,圍著牛大套親熱地打鬧一陣。
牛老綆在一旁樂得直抹淚。自語:“回來好,回來好!”
牛大套拿出紙煙分給大夥:“爹,這些年來您老多了。”
牛老綆劃了幾根火柴都沒燃著煙,連聲道:“不老、不老,一頓還得仨窩窩!”
二套匆匆跑來:“爹、爹,東頭六奶奶讓小日本砍掉一條膀子,可慘啦!”
眾人憤然,“畜生”、“王八蛋”罵個不停。
牛大套麵露淒楚之色:“走,把六奶媽接到咱家來。”
二套:“她已是廢人,弄不好會死到咱家裏。哥,你要想清楚!”
牛大套:“哥清楚,葉兒是為我死的,六奶奶到了這地步,我要不管不問,還是個人嗎?”
牛大套毅然走去,眾兄弟緊隨。
牛老綆望其背影,自語:“好小子,是個爺們!”
27.東街日
牛勁、大力、牛犢、牛娃子用軟床抬著六奶奶剛剛離開茅屋,牛群、牛金、牛角、牛對吆喝著追來。
“老二門的搶人啦!”“站住!”“把人放下!”眾人停在街口。
牛大套抱拳拱手:“眾位兄弟,我大套沒有別的意思,隻想把六奶奶接家去,照料她老人家幾天。”
牛角:“束著麻披子攆棺材——充啥近門?要照料伺候也輪不著你!”
牛勁:“咋說話呢?吃槍藥了咋哩?”
牛角:“咋啦!有俺們兄弟,咋顯著你啦?”
牛大套擺了擺手,心平氣和地道:“別吵,別吵。如今六奶奶身殘體弱,要吃,要喝,要抓藥療傷。我也知道眾位大多是窮爺們,家裏都不太寬綽,兄弟是想和大夥分擔些負擔。”
牛金:“牛大套,你一回來就充好人,你也不想想,你把六奶奶抬走了,俺們兄弟還有啥臉麵?咋在人前站?”
牛犢:“呸!你們還配講臉麵?多少年來,六奶奶住著一間茅草屋,四麵子漏雨,八麵子透風,整天拉著棍子南裏北裏討飯,你們幹啥去啦?你們咋往人前站啦?”
牛群、牛金、牛角、牛對雖麵有愧色,仍氣衝衝地不罷休。
牛角:“這是俺老三門的事,用不著你二門的插手!”
牛勁:“嘿嘿,這事俺今天管定了!”
眾人捋胳膊掄錘,人們越聚越多,雙方怒目相視,氣氛越來越緊張,械鬥一觸即發。
牛堅匆匆走來,大聲道:“住手,牛老爺發話,開祠堂議事!”
28.牛氏祠堂前日
二人鳴鍾擊鼓。
一人大喊:“開祠堂了——”
宗祠正堂擺放著老三門祖宗牌位,紅燭通亮,香煙繚繞,莊嚴肅穆。
牛氏長者兩列就座,牛大套、牛勁、大力、牛犢將六奶奶抬進廳堂,牛群、牛金、牛角、牛對等隨之入內。牛老爺焚香叩首,居中坐定,牛堅、牛蹄兒立於兩側。
牛老爺:“牛大套。”
牛大套抱拳拱手:“在!”
牛老爺:“你漂泊在外多年,今日風塵而歸,一沒祭祀祖宗神靈,二沒看望前輩高鄰,便率領本門兄弟到三門搶人,是何道理?”
牛大套:“眾位前輩高鄰都知道,六奶奶為小日本所傷,命懸一線。牛大套絕不是有意去東街搶人,隻是為了接去請醫療傷。我不說大夥也明白,老人家已年過六旬,鰥寡孤獨,而今又遭此大劫,怕是日子不多了。早年,六奶奶待俺不薄,做人不能昧良心!今天當著祖宗的麵兒,我牛大套把話撂在這兒,活著養,死了葬,披麻戴孝送墳上,決不食言!”
牛老爺頷首,眾竊竊私語,意在讚同。
牛群:“長門長容稟,大套說得看似在理,分明沒把俺老三門放在眼裏,是在打俺兄弟們的臉!”
牛老爺:“此話怎講?”
牛群:“他牛大套入情入理,義薄雲天。俺兄弟也是五尺高的漢子,也不是無情無義之輩。一拃沒有四指近,咋也輪不著他養著。”
牛老爺仍舊頷首,眾竊竊私語,亦示讚同。
牛老爺:“你打算把你六大娘抬在誰家去?由誰家養著?”
“這……”牛群一時語塞,環顧左右,皆麵麵相覷,賭氣道,“抬我家去,俺養著。”
牛角:“不,俺老三門200多口,40多戶,一家住半月,也能撐二年。”
牛群、牛金等道:“對,輪著住!”“大夥養著!”
牛老爺:“二門長,聽到了吧?”
牛老綆:“嗯,全憑長門長發落。”
牛老爺:“三門長有啥想法?”
三爺:“長門長說了算。”
牛老爺:“我看這事嘛,誰說了也不算,隻有六嬸說了算,她說去誰家就抬到誰家去!”
牛氏兄弟齊聲呼喚:“六奶奶!”“六大娘!”
六奶奶掙紮著坐起來,打起精神,斷斷續續:“各位當家的,老牛家的娃兒們,剛才你們的話俺都聽到了。今天,俺牛門王氏說句不中的話。眼下天旱得火著,鄉親們的心像油炸似的,你們不想法兒搶救?小日本欺負到家門口了,你們不去抗爭?卻在這鬥嘴,窩裏操!你們都是五尺高的漢子,麵對祖宗羞也不羞?”
牛氏族人尷尬、羞愧、垂首。
牛老爺:“六嬸教訓的是。今天大夥都想聽您說句話,是去老二門大套家,還是跟著三門的過?”
六奶奶望了望牛氏兄弟,眾皆抱以期待的目光。
六奶奶:“老三門的娃兒們,你們的情俺領了。大套啊,好孩子!你心裏咋想的,俺全明白,俺會給葉兒帶去話兒。大夥兒聽著,俺老婆子老了,殘了,不中用了,不能為老牛家出力,也絕不會拖累你們!”言罷,從軟床上一頭栽下,氣絕身亡。
眾人呼喚。
牛大套為六奶奶瞑目:“六奶奶,您放心地去吧,天地善惡終有報,小鬼子的賬俺一定討回來!”遂抱起六奶奶昂然出門。
眾青年:“對,小鬼子的賬一定討回來!”隨牛大套同行。
29.牛老綆家黃昏
小桌上放著一把砂壺,兩隻粗碗。
牛老綆披著褂子,戴著老花眼鏡在補鞋子。牛大套抽著旱煙,大力、牛犢、三娃子、二套不停詢問著。
三娃子:“大套哥走那年,俺剛懂事,要是在外麵集上會上碰見了,俺還不敢認哩!”
牛大套:“是啊,那時你才這麼高,還尿床哩。一晃八年了,長成了大小夥子。”
大力:“哥啊,還記得嗎?那年夏天你領著俺和勁兒哥、大朋,到老歪爺地裏偷瓜。也真巧,正好摸了兩個種子瓜,個兒大,紅沙瓤,真甜哪!”
牛大套:“你小子,還想著那個不長臉的事?”
眾人大笑。
大門“吱呀”開了,牛勁和媳婦、兒子進門。
牛勁:“大哥,你回來的真巧,要不是你那一斧子,這會兒,俺正在閻王殿報到哩,這一家非零散不可。孩兒他娘,還不謝謝大哥?”
牛勁嫂拉著牛蛋跪在地上磕頭。
牛大套:“哥們兄弟,淨說傻話!弟
妹,快起快起。牛犢子搬個板凳,讓你嫂子坐下。二套,把我捎來那梨糕給小侄兒拿來。”
二套光著腳丫子進屋,拿一把梨糕給牛蛋。
牛勁:“狗日的小日本,欺人太甚,非和他們算賬不可!”
牛犢:“對,饒不了他們。”
三娃子:“要是哪天讓老子撞上,一頭劈了。”
牛大套:“賬一定要算!眼下呢,弟妹還是帶著孩子到娘家躲幾天。畢竟打死了個日本兵,不能不提防小鬼子報複。”
牛勁嫂拿過來牛老綆手中的針線、鞋子。
牛老綆:“小心沒大錯,是得提防著點。”
牛勁:“哥啊,你在外麵那麼多年,都幹些啥呀?”
牛大套:“幹的多了。打過石頭,燒過窯,拉過纖,放過排,扛過大包,做過艄公,推過紅車子,挑過八股繩……不能吃的苦吃了,不能受的罪受了,直到遇上了八爺才活得像個人樣。”
大力:“八爺?八爺是幹啥哩?”
牛大套:“八爺是幹大事的人,一心帶著咱們窮苦人闖天下打江山!”
牛蛋兩腿夾根秫秸當馬騎,嘴裏喊著:“騎大馬,扛大刀,舉大旗,殺清妖,撥拉著肚皮坐當朝!”
牛勁:“去去去,大人說話哩。”
牛蛋大哭。
牛大套衝著牛勁道:“跟孩子叫啥勁,大人還不是看著孩子過日子,過的才有勁!”邊說邊把牛蛋攬進懷裏,“蛋蛋,來,大爺教你。騎大馬,扛大槍,舉大旗,打東洋,赤腳丫子的坐大堂!”
牛蛋一字一句跟著學,眾人樂了。
牛勁:“大哥,往後俺聽你的。”
30.牛老綆家夜
牛老綆睡在床上,牛大套睡在地上。牛大套翻來覆去難入眠,坐起身來抽旱煙。
牛老綆:“大套,忙活一天了,早點歇吧。”
牛大套:“爹,您也沒睡著?”
牛老綆:“上了年紀啦,睡眠少了。”
牛大套:“俺自過了界首,一眼望去,狼煙四起,遍地枯焦,鄉親們日子難哪!”
牛老綆:“淹是一溜線,旱是一大片,自古常有。淹了排水,旱了坑裏打土井,河道裏挖水渠。抗旱種上包菜、白菜、疙瘩茶、紅白蘿卜、大頭青,勒勒褲腰帶,饑荒就過去了。這年頭啊,難就難在苛捐雜稅,盜匪四起,加上東洋鬼子作亂,把百姓害苦了。”
牛大套:“坑裏打土井,河裏挖水渠,行嗎?”
牛老綆:“行。白天挖,夜裏滲,吃水澆菜足夠用,老幾輩子都是這法兒。”
31.村前日
赤日炎炎,坑塘裏搭著三腳架,挑著紅襖、牛籠嘴,橫梁上裝著滑輪,一群青壯年漢子在打土井。
坑邊一張小桌,香爐內香煙嫋嫋。牛大套把竹竿鋸成一米長短,竹竿內打通,壁上鑽滿小孔。
牛老綆接過婦幼送來的飯菜,催促他們快點兒離開。
一婦人拉著一男孩提著瓦罐,瓦罐上蓋著隻粗碗,盛著三四個餅子,在老遠處停下來……
男孩:“娘,我要幫爹打井去。”
婦人:“乖,長大了再去。你沒看那上邊掛著牛籠嘴,就是擔心有人說狂話。”
男孩:“不,就要去,就要去。”
婦人:“不去不去!打井是大事情,女人、小孩近前犯忌諱。乖乖不去,娘也不去。”
一老漢走來,婦人上前:“大叔,把這飯菜給孩子他爹捎著。”
老漢接過瓦罐走去。
32.坑塘內日
土井下一聲吆喝:“兄弟們拉呀——”
大夥兒喊道:“爺們兒們哪,咳呦!快快拉呀,咳呦!拉出筐筐土哪,咳呦!打出擔擔水呀,咳呦!大夥使勁幹哪,咳呦!接著就下泉呀,咳呦……”
牛犢:“大套哥,該下泉了。”
牛大套把竹竿抱到坑裏,一根根傳到井下,最後將一根又粗又長的主幹豎在中間。牛大套掄起油錘,一錘一錘地夯下,“夯唷、夯唷”的號子聲雄渾,高亢……
33.坑塘邊晨
男人們來來往往,挑著一擔擔清水而去。
34.牛家花園八卦井邊晨
牛老爺打太極拳,牛蹄兒挑水。
牛蹄兒:“老爺,老二門的打了土井,村裏人誰還來咱這打水?”
牛老爺:“這個牛大套,不可小覷。”
35.村外日
牛蹄兒執鞭,牛老爺坐在車轅上,他們拉著一車水出了村。
沿路村民有的在打土井,有的在河道裏挖渠,他們看到車輛馳來,指桑罵槐說著。
“日頭毒,刮旱風,老鱉蝦蟹作的精!”
“叫你縮頭!讓你熊包!”
“叭叭”,河道裏扔出兩隻烏龜,正落在車前。
“唉,龜孫子想伺候鬼子,還不是怕鄉親們遭罪!牛蹄兒,快走。”牛老爺用蒲扇遮在臉上,牛蹄兒“叭叭”兩鞭跨上車轅,車子向日本兵營飛馳。
36.李莊車站日
三間候車室,兩間職工住所,一間售票處。
站內,三五人躲在牆邊陰涼處候車,兩個日本兵牽著狼狗巡邏。
東側是日本兵營,一排五六間紅房子,炮樓上掛著太陽旗,門前站著兩個日本哨兵。
院內操場上,日本鬼子在打籃球,翻譯充當裁判。
牛蹄兒趕著馬車來到兵營。
牛老爺:“太君,俺是來給您送水的。”
一日本哨兵上前就是兩巴掌:“鞠躬,鞠躬的幹活!”
牛蹄兒:“娘的,咱給他送水還挨打,走,這水咱不送啦!”
“八嘎”!日本兵一腳將牛蹄兒踢了個趔趄。
打球的日軍聽到喊聲停了下來。
日軍隊長衝著哨兵:“愚蠢,牛老先生是皇軍朋友,打壞了誰給咱們送水吃?”
日本哨兵:“哈依、哈依!”
翻譯:“表叔,委屈您了。”
牛老爺:“唉,這世道。人家是爺,咱是孫子!”
日本隊長:“牛先生,請!”
牛老爺和牛蹄兒趕著馬車進院。
37.二柏單三孔橋邊逢大集日
路兩邊擺放著瓜果青菜、五穀雜糧、針頭線腦、土布麻線、席簍草囤、竹籃條筐。包子棚、肉盒子鍋、豆沫缸子、燒餅爐子,煙熏火燎,吆喝聲此起彼伏。
集市口,牛家兄弟和十幾位漢子扶著鋤頭、扁擔等候雇主招工。
牛犢:“打短工啊,打短工!不求掙錢多,隻求吃飽飯,吃你的省我的,給錢兒就幹!打短工啦——”
牛大套自飯店裏走出。
店老板:“客官慢走!”
大力:“咳,旱天收成差,雇短工的也少了。”
牛大套:“老鴰不等葚子黑,急個啥?你急,人家比你還急哩。”
牛犢:“大哥,誰家能比咱還急?”
牛大套:“地主老財唄。”
大力:“對,大災糧米貴,小舅子不怕荒了莊稼。下火的天兒,那些一頃多地的大戶,誰肯下田鋤地去,早晚都得讓咱幹!”
牛勁:“對對對,娘的,咱跟他摽上了,錢少了不幹。兄弟們,沉住氣!”
牛大套:“你們總算長心眼了。”
牛勁、大力、牛犢尷尬地笑了。
牛蹄兒將馬車停在市集口,牛老爺下車走到包子棚下落坐,賣吃喝的笑臉相迎,打著招呼。牛老爺要過一盤包子,一碗綠豆糊糊……
牛蹄兒將馬拴在樹上,扛著長凳,提著銅鑼走進市集,站在長凳上喊著:“十裏八村的鄉親們聽清,牛老爺發話了,凡種俺家鴿子地的佃戶,沒有交清春季租子的,限三天內交清,逾期不交的,按市價三分付息,夏秋兩季一並交清。”“咣咣咣”,牛蹄兒打了一陣鑼,再次吆喝。
趕集的民眾七嘴八舌,麵露不平之色。
“自小滿到如今滴雨未落,麥子長成了大瞎,夏秋又旱的火著,沒個指望。眼下連嘴都顧不上,哪有糧食交租子?”
“從夏到秋三分利,也太黑心啦!”
“這不是要人命嗎?老天爺啊,幹脆踩著小肚子,把鳥拔了算了!”
人群中不知誰一腳朝條凳踢去,牛蹄兒前仰後合差點摔下來,眾人嘲笑。
牛老爺用手巾擦著油嘴,打著飽嗝走過來,一副擺譜兒模樣,亮著高腔道:“各位鄉親、老侄、老孫子,吃過了吧?”
牛金:“三五裏路,回家吃去。”
牛老爺:“看看!那邊有包子、糊糊、油條、糖糕,吃外省家,去吧去吧!”
牛金訕訕道:“不是沒錢嗎?”
牛老爺:“沒錢?賣芝麻去!”
牛金:“長門長,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俺家要是有芝麻,晚娘的指頭,六月裏日頭,出門扒掉一層皮,還能給人打短工?”
牛老爺:“噢,那就跟我去,晌午一頓飯,外加三斤秫秫。”
牛金:“謝啦!”
牛老爺:“哎哎哎,你,你,你去不去?”
牛家兄弟洋洋不睬。
牛老爺走近牛大套:“大侄子,回來恁多天啦,咋不到老叔家坐坐,是不是還記著咱兩家的世仇?”
牛大套:“隔年的黃曆,不看也罷。”
牛老爺:“在外幾年混得不錯吧?”
牛大套:“托老爺子的福,還好,還好!”
牛老爺:“咋,想打幾天短工子?那就跟我去!外人三斤秫秫,自家人給一升。”
牛勁:“兩升,少一粒兒不幹!”
牛老爺:“我說你小子,發瘧子燒迷啦,大行大市,哪年有這個價?”
大力:“今年災情重,糧價飛漲,水漲船高,工錢自然要高了。”
牛勁:“俗話說,一天三頓喝糊糊,不給旁人鋤秫秫,那可是拳頭出水,腳下和泥的力氣活!說不妥兩拉倒,回家看螞蟻上樹去。”
“對,給多給少在你,幹不幹在俺!”
“走,回家睡覺去!”
眾人咋咋呼呼散去,牛老爺急得直搓手。
牛大套:“老叔啊,春爭日,夏爭時,五黃六月爭回樓,節氣不等人。你那河灘上的夏秋少說也有200多畝,荒了快可惜哩。鋤下有水又有火,多收點有了。依我看呐,種鴿子地的佃戶一天二升秫秫頂租子,沒種鴿子地的一天一升半,鋤完地打總算賬。兩不吃虧,您看咋樣?”
牛老爺思索片刻:“好吧,看在大侄子的麵上,就這樣定啦!”
散去的人們圍攏過來,牛老爺喪氣地坐上馬車回村,眾人開懷大笑。
38.牛家廳堂日
烈日,蟬鳴。
牛老爺坐在躺椅上唉聲歎氣,摔打著手中的蒲扇。
大奶奶坐在椅子上抽水煙:“是不是那幫窮小子又在瞎折騰,心裏憋屈得慌。”
牛老爺:“在咱牛堌堆,打咱爹咱爺那輩子,老三門就沒和睦過。那時候咱家有人有勢,財大氣粗,在村中跺跺腳,四個角裏打顫顫。唉,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
大奶奶:“怪就怪您長門祖上不爭氣,有錢燒包!在家抽大煙,進城逛妓院,老弟兄仨就落下你一個八畝地裏誤麥頭——獨杆子灰!”
兒媳用蒲扇打著涼篷進門:“爹,您要是有三四個兒子,一窩子孫兒,啥事還用著您操心?隻管走路亢亢的,哪兒來風臉朝哪!”
大奶奶:“哼,沒一點規矩,大人說話少摻和!”
兒媳:“規矩?”冷笑一聲去了。
大奶奶咽得翻白眼,抽了一陣煙:“要不,咱破點兒財,到縣城請兵去,鎮鎮這幫賴皮牛。”
牛老爺:“請兵?那幫王八蛋都是餓皮虱子,雞吃狗盤纏,連拿帶沒見,喂不熟的狗,填不滿的坑,吃飽了還給你惹是生非。”
大奶奶:“哎,聽說那個日本兵是牛勁砸死哩,不如給我那當翻譯的表侄兒透透氣,小鬼子準收拾他們。”
牛老爺:“糊塗!小日本長不了,早晚得滾蛋。咱犯不著和那幫窮鬼結下通天大仇。赤腳丫子不怕穿鞋的,逼急了給你豁上幹,幹完了夾著一個鳥倆蛋竄了。咱可是家大勢大,搬不走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