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電影《唐山大地震》人物悲喜情感轉換(2 / 3)

關於人的悲哀情感,中國古代的道家人物莊子就有過論述。“真”是什麼?在莊子哲學中,“真”非現象而是本質,“真”也非外在而為內在。“真”與“偽”相對立,前者自然的、天然的、隨性的;後者人為的、世俗的、禮儀的也。“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內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1]也就是說,悲到極致不是號啕大哭,而是無聲的悲泣。如同老子說的:“大音無聲、大象無形。”聲音與形象的極致是不能用形式加以表現的,說得也是這個道理。同樣,這種美學取向在16世紀法國的散文家蒙田那裏也有精確的表述。他在《論悲哀》這篇散文中講到了這樣一個故事:“埃及王皮山民尼圖給波斯王幹辟色大敗和俘虜之後,看見他那被俘虜的女兒穿著婢女的服裝汲水,他的朋友無不痛苦悲號,他卻默不作聲,雙眼注視著地下;既而又看見他的兒子被拉上斷頭台,他依然保持著同樣的態度;可是一撇見他的奴仆在俘虜群中被驅逐,就馬上亂敲自己的頭,顯出萬分的哀痛來。”[2]11為什麼會如此?蒙田在文中告訴我們,隻有這最後的憂傷能用眼淚發泄出來,起初兩個是超出表現的力量以上的。什麼意思呢?蒙田在文中還舉出一個畫家的例子:畫家畫無辜美女的犧牲,他對在座的每個人根據與犧牲者關係的深淺來表現他們的哀感,但當他畫到死者的父親時,已經用盡他最後的法寶,隻畫他掩著臉,仿佛沒有什麼形態能夠表示這哀感的程度似的。因此,蒙田說:“真的,悲哀的效力,到了極點,必定使我們的靈魂倉皇失措,行動不得自由。當我們驟然得到一個噩耗的警告時,我們感到周身麻木,癱軟以及舉動都被束縛似的,直至我們的靈魂融作眼淚與慟哭之後,才仿佛把自己排解及釋放,覺得輕鬆自在:直至聲音從悲哀中衝出一條路。”[2]12蒙田借助於古羅馬作家塞內加的話“小哀喋喋,大哀默默”。在這裏,蒙田不僅說到悲哀的極致使人驚慌失措,就是意外的驚喜也同樣如此,有因狂喜而喪命的,有陷入愛情的熱烈而頹唐與憔悴的。在馮小剛的影片《一九四二》裏同樣有一個情節:徐帆飾演的角色因饑餓不得不賣掉年幼的孩子,徐帆覺得這樣痛苦的事情一定應該是號啕大哭的。馮小剛對徐帆喊道:“我不需要你這樣廉價的表演。”導演深知饑餓中的人們受到了生存的威脅,不可以用道德的評判來審視事物一樣,人因饑餓而麻木不仁,親情喪失,失去人的本性而變成獸性的瘋狂可能更顯常態化,也更能震撼觀眾的神經。

二、平靜是內力的凝聚

電影《唐山大地震》的結尾,母親誤以為陰陽兩隔的女兒意外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這潸然淚下的場景同樣令人動容。因姐弟在汶川地震偶遇,姐姐看到汶川地震中母親為救女兒,果斷決定鋸掉女兒的小腿,以保全她的生命,但母親那種痛切心扉的悲號留在了王登的記憶裏。她豁然領悟到當年自己母親的無奈之舉,心中那扇封閉的“窗”慢慢地開啟。弟弟把姐姐領回了家見母親。當姐姐走到院子裏,母親正在給孩子們包餃子。她顫抖的手勉強地捏著餃子皮,難掩內心的激動,頭也不抬地說:“進屋吧,先進屋。”姐姐進到屋裏。她慢慢地環顧四周陌生的一切,看到了牆壁上父親與自己的遺照。照片下的桌子上是一盆清水泡著的新鮮西紅柿。這一切喚起了方登兒時的記憶。這時弟弟上前從牆上摘下姐姐的遺照。母親緩緩地從外邊走進來:“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裏,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說著,拉長了聲調“我還以為你和你爸在一起呢?”顫抖的聲音哭訴著,手扶床欄杆跪了下去:“媽給你道歉,對不起了。”隨後號啕大哭起來。姐姐止不住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趕緊上前攙住母親。母親聲音哽咽。母女倆抱頭痛哭起來。

這個情節恐怕是本片最感人的鏡頭之一了。得知女兒活在世上,32年後母女見麵怎樣開場,的確是值得導演思慮的問題。影片中設計的母親包餃子的動作,不敢抬頭看女兒,手在不停地抖動,這表麵的平靜實則內涵著巨大的情感衝擊。母親突然下跪的情節,這淚水不僅是對她選擇了救兒子而舍女兒的愧疚,更是一種多年壓抑的情感釋放!一直以為已經在地震中死去的女兒現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這種失而複得,突如其來的喜悅最易使人驚慌失措,此時的喜悅已化成川流不息的眼淚,而女兒對母親32年來的怨恨也隨著這淚水而流逝,這個家庭32年的怨恨枷鎖終被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