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方勵:任性著,自由著(1 / 3)

方勵:任性著,自由著

風尚

作者:魯韻子

“人是什麼?就是任性啊,就是自由啊,就是理想,就是心願。”

那是2008年1月3號,北京時間下午4點多。至今,方勵仍能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個時刻。當時他身在美國,相熟的電影局工作人員打來越洋電話,說:很遺憾地告訴你老方,沒有辦法,必須處理。

這已經是第四次,方勵投資的電影成了“禁片”。此前為通過審查,意象可疑的畫麵刪了,有影射之嫌的鏡頭也刪了,千辛萬苦拿到龍標,又因“涉嫌傳播色情”被處罰。方勵像個老訪民一樣一趟又一趟地往北京跑,想盡辦法托關係、求人。短短10天裏,片子根據修改意見重剪了5次,連審查委員都放棄審片了,方勵還沒停止奔走。

最後,眾所周知,電影《蘋果》雖在柏林、東京參展卻還是被禁,方勵投資分文無歸,被罰兩年不能參加電影業務。業界都在猜測,這位已將4000多萬“私房錢”砸進國產文藝片、又全打了水漂的“冤大頭”,會不會就此回美國搞地球物理儀器的本業去,放棄了?

但方勵沒有。這使他如今有底氣揮開那雙粗糙的大手,聲音隆隆地告訴記者:“不要灰心,我從來不灰心,任人打。撞了牆,還撞,總要給他撞破的。”

從他第一次為了電影“撞牆”,至今已有15年了。從“被地下”的《安陽嬰兒》《頤和園》,到風光無限的《觀音山》《後會無期》;從隱瞞內情的王超、沒按備案劇本拍片的婁燁,到終成忘年交的韓寒、李玉……無論能不能回本、導演“坑不坑人”,方勵作為投資人和監製是始終如一的大方。而為這“大方”付出的代價,對他來說遠不止於金錢。

“我做電影很快樂,就已經夠本了。賠了錢是錦上添花的那筆沒到。錢沒有命值錢。‘命’就是你花掉的時間。”

現在,這個拿“命”去搏的“狂人”每天睡4小時,剩下的時間三分之二給電影,三分之一給科研,“盡可能不吃飯,因為吃飯很無聊”。在為自己一手發掘的導演李玉保駕護航的同時,他一邊準備探測摩洛哥水下隧道,一邊籌劃災難主題的新片。後者的目標說出來挺嚇人:“風暴場麵要超過《完美風暴》,海上漂流不能輸給李安,人在船上的故事不能輸給《菲利普船長》!”

今年他將滿62歲,身形已經龐大,屁股依然坐不住;愛穿T恤牛仔褲,也愛喝冰凍的可樂,每天照舊抽很多煙。他投資和監製的電影,仍要麵臨種種艱難險阻,光過審就要熬三四個月。

但隻要說起“理想”,方勵就會像個18歲的少年一樣兩眼放光,毫不臉紅。

“要是隻為了吃飽肚子,就做豬做狗。一旦能活得過去,我就立刻要做人。人是什麼?就是任性啊,就是自由啊,就是理想,就是心願。”

我不會再畏懼

而18歲時,方勵隻有絕望,沒有理想。

家是早就沒了。父親因“特務嫌疑”身陷囹圄,母親被下放至千裏之外。他孤身一人,被派去貴州深山修湘黔鐵路,天天“挖大石頭”。在擁擠的工棚裏,所謂的“個人空間”全在一張1米寬的床板上。而寥寥無幾的休息時間中,旁人多半都在聊女人,所用的語言“不僅是粗俗,是更原始的那種東西”。

而最折磨一個青春期少年的,還不是勞苦和孤獨。—擰開廣播,高亢的“鬥爭”、熱烈的“紅心”循環往複;攤開報紙,一眼看去“全是謊言”。“年輕人的心總是天然的,渴望美好的;可扭頭一看,這個人類社會扭曲,肮髒,愚昧!……你跟你看到聽到的完全水火不容,你說怎麼活?”

為了逃離窒息,他曾徒步走上幾十公裏訪友,偷過老鄉的菜和雞,還膽大包天地打劫過運輸公司的貨車。可到頭來,還是不朽的故事管用。感謝霍桑、托馬斯·哈代、岡薩洛夫和裴多菲,他靠著閱讀“另一個時代、另一種情感和人生”熬了過來。多年後,由範冰冰飾演的《萬物生長》女主角,仍能讓這個老男人想起當年讀《紅字》的感觸—“成熟女人的感情啊,太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