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又,又責打你了?”
少年慕容恪很是緊張,看著高落梅默默點頭繼而無聲啜泣,他的眼眶也泛紅了,一瞬間似乎很無力。他輕輕地拍著高落梅的背,安慰著母親。不過片刻,慕容恪倔強地抬起頭:“父王不聽良言,素來剛愎暴躁的很。你不要怕,孩兒以後保護母親!”他的麵貌普普通通,隻有一雙眼睛,格外閃著光亮。
母子倆將慕容皝意欲叛秦等近來各種事情說了一通,高落梅感覺壓抑欲死的心裏,要好過了不少。她拉著慕容恪坐近前,摸著他的頭道:“娘像你這般大時,匈奴人作亂,爹娘都被殺了,娘隻好流浪討飯,在那亂世中幾乎要死掉。後來是當今皇帝和主母,看到我一個小女娃子可憐,收留了我,時常多加照顧抬舉,才有娘的今天。皇帝的恩德,娘沒法子報答,你要記在心裏,將來替娘報答!”
“母親,皇帝是怎麼樣的人呢?是不是成天板著臉,像父王那樣很不好相處的人?”
高落梅輕輕破涕為笑起來:“那可不是。皇帝反倒是個相貌堂堂的偉丈夫,性格也比你父王要好得多了。要說他這個人,娘也不知道該怎麼講,我覺得他不是凡人,就像是天神轉世,來人間救苦救難的。他的本事大到沒邊,什麼樣的艱難險阻,好像最後都能克服過去。平素裏,其實他對每個人都很和氣,從不輕易發火,可所有人都從內心裏崇拜他、敬畏他。秦軍的統帥韓雍,多大的名頭,可是每每見著皇帝,那也都是畢恭畢敬的。”
“啊!韓雍,孩兒知道!可有名了,據說是百戰百勝的天下第一等的名將!”慕容恪對母親這樣如此推崇皇帝,很是嘖嘖稱奇,心中不知不覺對皇帝也充滿了敬仰。後來聽到韓雍名字,眼睛登時亮了,情不自禁也笑了起來。
“你想學他是不是?想以後和他一樣厲害,是不是?”
高落梅意味深長地看了慕容恪一眼,麵上好容易展露開來的笑容,開始慢慢沉斂下去。她伸手摸了摸愛子的腦袋,低聲細語道:“娘知道你是個不同凡響的好孩子。你的兄弟們每每打雪仗抓野兔的時候,你總喜歡待在屋裏看那些個兵法韜略。你是有抱負有誌向的,不願意做那錦衣玉食貪圖享樂的紈絝子弟,好孩子!”
被母親這樣當麵誇獎,慕容恪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撓撓頭,正要說些什麼,高落梅就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猛地拉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孩兒,你去洛陽吧。”
仿佛被火灼了一般,慕容恪本能地抽開了手,幾乎跳了起來:“母親!為,為何突然這樣說?”
高落梅複又將他的手拉過來,在掌心中輕撫:“遼東偏僻寒荒,容不下你。容得下你的,是廣闊的天下!在這裏,因為娘不被你父王寵愛,連累你也一直不受重視,現在娘得罪了他,你的處境也會更加艱難,日後他會愈發厭惡甚至迫害你,遼東怕是待不下去。娘蹉跎此生就罷了,但娘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這個好苗子,就這麼被生生給毀了!”
“孩兒,你去洛陽吧!隻要你肯努力,那裏就有你想要的生活,有你憧憬的未來!”
母親的聲音不大,卻好似春雷般一聲聲炸響在耳邊。她的話語,真正是說到了他的心裏,說動了他內心深處長久以來的渴求。男兒漢,自強不息,當躍馬揚鞭揮斥方遒,做出一番功業來,才算不虛度此生。知子莫如母,他從來不輕易提及的那些理想,卻被母親如竹筒倒豆般一一點了出來。
慕容恪鼻翼翕動,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從小便不受慕容家的重視,父王慕容皝平日裏懶得多看他,有時候兩三個月都想不起要見他一回。而教他讀書寫字習練軍事的伯父慕容翰,是除了母親外,唯一真心看重他、愛護他的親人,卻在去年裏被慣於猜忌的父王找借口賜死了。伯父墳前,族人皆避嫌不來,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身影,跪著哭到不能自己,事後還被慕容皝當眾責打了一場。
而當很多兄弟相約去戲耍時,他卻大多婉拒,更喜歡獨自研究兵法古籍,久而久之,便又算是個不合群的人。大家嘲笑他捉弄他,他也往往一笑作罷,隻是心中的火焰卻從來沒有因此熄滅過。他如同野草一般,自生自長,顧影自憐,但卻無比堅韌頑強,奮發向上。
母子二人正相顧唏噓,卻不防閃進來一人突然道:“我來設法護送長公主和公子你二人去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