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又見塬上杏花飛(2 / 2)

然而,時過境遷,第二年父親就去了,而父親的離去,又讓我有了一次與杏花擦肩的抱憾。雖然依舊是落花如雨時,然而從此提及杏花便總是傷感和傷懷。

這一次,塬上看杏花,我不知是懷著怎樣一種情懷……

“媽媽,什麼味?一股羊肉串兒味!”

“哈哈哈哈,滿地的羊糞,是羊糞味兒,怎麼成了羊肉味兒了?”

同伴和她三歲女兒的對話,以及大家爽朗的笑聲,把我的思緒拽回了此情此景中。原來樊家窯已經到了,先到的同伴們已經下車。看得出,大家雖然不似陶淵明一般有那種“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酣暢,卻也有一種置世俗於身後,還質樸於心間的淋漓。於是,我們也趕快下車隨了上去。

多年未來,已經忘了村中的景致。原來村口還有一眼山泉,名曰“逍遙泉”,看來這真是個世外桃園啊!沾了沾泉水的靈氣,心情甚是舒爽,抬頭杏林已在近前。清泉汩汩,花樹紛繁,讓我想起王安石的一句詩:“一陂春水繞花身,身影妖嬈各占春。”確實如此,這裏的山、水、花、樹,連老瓦碎礫都似乎相得益彰,占盡了春色,占盡了詩情,占盡了畫意。我甚至有些懷疑“輕紅照碧池”的詩句是否於此淵源?想必“雲破月來花弄影”時,“月痕樓石碧,花影留春紅”更是別樣一番景致了吧?

賞花必是賞花,路過的風景再美也抵不過賞花的心情,我們還是朝那花海深處走去。

“不待春風遍,煙林獨早開”,在塞外還是“春淺香寒蝶未遊”時,塬上的杏花已是“肌細分紅脈,香濃破紫苞”了。紛紛繁繁,層層疊疊,可謂占盡了春色,如一幅粉雕玉飾,無限放大的水粉畫。但並不張揚,那靜靜的綻放是一種素顏的美麗,淡淡地芳菲了質樸的村莊。這也正合了我們這些去留無意,寵辱不驚,素心看世界的文心境。

既是素心,自是無拘無束,看著愜意穿梭於濃花疏影中,行走在杏林花澗間的朋友們隨心而談,隨性而笑,沒有高官爵位的約束,沒有貧富貴賤的尊卑,恬淡酣暢,淋漓盡致。我忽然有了一種感悟:風景的美麗其實是從看風景的人心裏生出來的,就像這塬上杏花,不羨牡丹的雍容,不慕桂花的馥鬱,不嫉蘭花的清姿,不妒荷花的高潔,隻靜悄悄地從容綻放,但那平淡樸實的美麗又何不是醉情華美的詩行?

如是,那生命的美麗亦當在從容。

想到此,我似乎也沒有了從前看杏花的傷感和傷懷,雖然對父親的思念依然悠悠,但卻多了幾分對生死的釋然。是啊,人生一如花期,花謝花開本是必然,卻也有無常,如遇疾風驟雨,必是殘敗零落。既是無常,我們便無力左右,傷心必然,但不能恒久傷懷。老樹凋,小樹生,我們須坦然麵對。

忽而一陣風起,風起花落,又見塬上杏花飛,想起了那句詞:“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但我卻少了幾許傷感,取而代之看到的,是粉潤的花瓣隨風飄落,溫婉綽約,靈動了空濛的花澗;聞到的,是鄉野濃濃的泥土氣息和著淡淡花香,縷縷縈回,綿延悠長;聽到的,是值守於塬上的美麗生命在從容地低吟淺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