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到一起時,大雨略小了些,交通工具自然是一樣兒也用不上,大家披蓑衣戴鬥笠,穿雨披頂草帽,能遮雨擋風的家夥一個勁搬上身,一步三滑在雨中弓身行走,方世貴更是急上心頭,頭戴一頂滑了邊的草帽,雨滴打在身上,不肖幾分鍾就變成落湯雞,急急走在隊伍的最前邊,耳邊除了嘩嘩的雨聲,就聽見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四周一片空曠,偶爾有人咳嗽兩聲,或是抱怨路滑水急,嘰哩咕嚕全被淹沒在雨聲中。小河水漲滿,湧出河床,混進不斷下落的雨水,卷著黃沙泥土,翻滾在黃泥的路上,分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河。
陳大媽曾經摔過的大河水位高漲,站在橋麵向遠處望去,白茫茫,似乎隨時都是會漫過橋麵,幾家還沒來得及收割的小麥沒了頂,幾枝堅強地昂著頭,召示著這塊地方半年的辛苦化為烏有。許光金心裏咯噔一下,拍拍胸口,慶幸還好大家抓得比較急,又慶幸還好小河水位不足,尚未種下稻穀,這陣仗,乖乖,還不給衝得半分不留。不知誰腳下不穩撲通摔倒,身邊的人趕緊拉了起身,全身濕透,片刻不耽擱接著向前走了。
雨點漸漸小下來,偶爾一兩滴,打在濕透的衣物,一種浸心的涼,脫去頭上的可有可無的草帽,肚子咕咕亂叫,想起似乎還沒進一點食物,許光金摸摸肚皮:“我說,你們餓不餓安?要不要先吃點啥?”
方世貴一聽這話,心急如焚:“許隊長,這啥時候哦?還吃啥子?不要耽擱時間了,等找到玉生再吃要得不?”
“這話也對。”朱德寶說,“哪個有時間看一哈啥時候了,我咋覺得好象走了多久樣,累得很。”
“哦喲,都快兩點了。”林法成從貼身的口袋掏出一隻沒表帶的手表,“都走了幾個小時了,不說還不覺得,硬是餓得很呢。”
“方老三,再心急也要吃飽肚子。”許光金說,“我看找個塌塌……”
“哎喲,我看你們這些人都是巴不得我們玉生娃死了才喜歡。”方世貴跺跺腳,濺起腳下的雨水,“早說不幫忙,跑來做啥,看熱鬧啊……”
“方老三!”許光金喝斥,“咋這樣子說話,不想幫忙他們吃飽了撐狠了,下這麼大的雨不能古(貓)到床上看電視……你這人……”
許軍回過頭來拉著許光金:“老黑,老黑,不要氣,不要氣。”
劉喜也停下來:“我看這樣子,隨便在哪裏找個小賣部,買點麵包餅幹的,邊走邊吃,你們看要得不?”
“喜娃兒這話聽得,老子走了幾個小時連水都沒喝一口。”
“這才象句人話,還是喜娃兒會說,不象有的人。”
“就是,老子硬是吃多了,一身都濕透了,跑切看熱鬧?”
劉喜說:“嘿嘿。叔伯們沒意見就好,走走走,我們邊走邊找,找到小賣部想吃啥就拿,我請客,我請客。”
“說話算話啊,喜娃兒。”林法成笑嗬嗬靠近他,“給表叔買包高檔煙。”
“表叔要好高檔的?”劉喜拍著他的肩,“太高檔了侄兒請不起啊。”
“嘿嘿,說這些,還有你喜娃兒請不起的客,走走走,買煙,買煙。”……
氣氛不再凝重,東一句西一句,一路行來找到許多家小賣部,都大門緊閉,一家走過一家,一直到山腳的臨時集中點,大家急急來急急去,誰也沒有心思與周圍的人多說話,好不容易抓住一個鄉親打聽,才知道山裏情況比預計更嚴重,政府已成立臨時救援小組,辦公地點設在原學校操場,醫護人員、空中救援人員、誌願者都集中在那邊。集中點居住著的大都是山中的鄉鄰,因為建房,家裏的青壯勞力凡能幫得上忙的人手,都回了山裏,家中留下的均是老弱幼小,昨夜這場雨不知又讓多少家妻離子散,人財兩空。可是這雨一直不停,誰也進不去,裏邊的人不知死活,外邊的人有心無力……
謝過傷心欲絕的老人,許光金等人再也顧不上饑餓和疲憊,匆匆向救援小組辦公點去,學校原址早在一年前塌成一片廢墟,高高的旗杆挺立,鮮豔的國旗在微雨的風中飄蕩,是永遠不會失靈的指南針。
年青的誌願者遠遠迎上來,扶了跌跌撞撞的方世貴,細聲安慰:“老伯,不要急,你們走了很久吧,辛苦了,辛苦了,能出來就好,能出來就好……”
“從哪裏出來?從哪裏出來?我娃還在山上,我老方家要絕子絕孫了--”無力地靠在小夥子肩頭,擔心、勞累、還有一些來曆不明的埋怨一起湧上來,把方世貴填得滿滿,身體卻軟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