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明最終沒有堅持走到劉書記家，歪歪兒靠在路邊的電線杆，迷迷糊糊睡過去，身體軟軟慢慢沿著電線杆下滑，彎成蝦米狀，抱住電線杆，呼啦呼啦打鼾，空氣中充滿酒味，夢中咋咋嘴，吧唧吧唧，孩子般的笑。
馬勇急踩刹車，顛得自己和後座上的工人離開座位半尺高，工人衣服上的水泥灰在車廂裏亂飛，馬勇揮手扇幾下，眯眼看清躺在路邊的李曉明，死摟著電線杆，睡得沉沉，笑得象個傻子，潮濕的泥土浸潤了與地麵接觸的衣物。“把他搬到車上來。”馬勇說，“龜兒瓜娃子，又跑到哪裏切喝得爛醉，不看在你還差老子錢的份上，等你龜兒子交給車子攆死在這兒。”
兩個工人起身開車門，身子移動，衣服上的水泥灰掉下來，馬勇再抬手扇：“狗x的瓜娃子，睡渴睡都不找個安全塌塌（地方），睡到路邊上，幸好你娃遇到老子，遇到二個（其它人）早撞了你跑x了。”
醉成一癱爛泥的李曉明象一袋未開封的水泥，被扔到馬勇拆去一排座位的小麵包中央，怦，“哎，喲！”工人相視張大嘴，忘記了這會子抬的是個大活人，習慣成自然，不會摔壞吧。馬勇回頭看，李曉明扭扭身子繼續沉睡，於是，哈哈大笑：“哈哈哈……睡得跟到（就象）死狗樣，把你龜兒娃丟到河頭都不曉得。”工人見馬勇笑了，如釋重負，也跟著傻傻笑，弓身越過李曉明坐回原位。小麵包在黃土的路麵顛來顛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影。
劉書記家的院子很大，足有一畝地，歐洲風的小洋樓，一共三層，一樓是客廳、書房、休閑室以及一間裝飾豪華的洗手間，樓梯設在樓體外，二三樓互不幹涉，二樓住著劉書記老兩口和馬勇夫妻，三樓歸兒子劉懷澤，馬勇家境貧寒，雖然劉懷玉是二婚，樣貌很是對得起觀眾，他能尋上劉書記這樣的好人家，那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小樓臨路，朱紅的大門，金黃的對聯，圍牆分為兩層，下層不足兩尺為實體磚砌，貼滿深綠色的外牆磚，上層為不鏽鋼管，均勻地安插，柱子上裝著橢圓的燈，朦朧的米色，亦是歐美風，一排排，將劉書記的家與外界分隔開來，牆內盛開著紅的海棠，白的梨花，粉色的杜鵑，與牆外綠油油的麥苗，相映成趣，春意正濃。
院子東麵靠牆高高忤著三角的角鋼支架，足有五六米，頂著圓的儲水箱。旁邊一順溜青瓦房，是正在裝飾的廚房，暗紅色的整體廚櫃，大理石麵板，兩隻大紙箱靠在牆角，是未拆封的吸油煙機和灶具，馬勇帶著工人走來，指指房裏的東西：“你們，你們兩個，把院壩裏頭的牆磚給我貼起，滿貼（指從牆腳貼到屋頂。）”兩人沉浸在走進高檔別墅的恐慌中，迷迷糊糊點頭，tmd，裝飾得這麼好的廚房？設計得這麼好的小洋樓？“滿，滿貼？”
馬勇說：“啊！滿貼，不要心疼材料，給我弄好就是。增（差）啥子，就喊我媽，我媽在屋頭看電視。”說著回頭衝小樓喊，“媽，媽，貼磚的人我帶來了，媽！”
劉書記老婆惡惡的回一句：“曉得了，曉得了。”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不少時，樓下傳來發動機的聲音，女人急急出現在陽台：“你又要走哪切？你不在屋頭守到，啥子事都把我一個老太婆靠到。”
馬勇從窗口伸出半個頭：“我送李曉明回切，喝醉了，還睡到我車裏頭在。”
“又跟到他裹（混在一起），他增（欠）你的材料錢給清莫哇（付清沒有）？”
“哎呀。曉得了曉得了。”馬勇不堪其煩，吱溜，從大門奔了出去。劉書記老婆陰沉著臉自言自語到：“曉得，你曉得個屁，就曉得剮（占便宜，白討好處）我們，靠婆娘吃娘算啥子男人……”
劉懷玉本懶懶地斜躺在真皮沙皮啃蘋果，一下子坐直：“媽，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啊，我不愛聽，我們一家人沒有靠到你們吃飯，他各人在做生意賺錢。”
“他做生意的本錢哪來的？還不是我們屋頭的？”
“本錢，本錢，媽你說句公道話，修這房子我們出了好多材料，要說本錢，早就還夠。”
“賺？他憑啥子賺？還不是靠到你老黑（爸爸）……”
“哦喲，不得了了，現在哪個娃女子（兒子女兒）不享點媽老黑（父母）的福。”
“不跟你兩個說，早曉得不要你們修到一起。”劉夫人低聲嘀咕，要說這房子，馬勇兩口子也確實出了不少力，還是兒子不爭氣，偏要搞啥廣告公司，啥都不懂，就沒見他賺過錢往家貼補幾分。
劉懷玉啃一口蘋果，冷笑：“媽，你一碗水還是要端平，弟娃兒（弟弟）一家人占一層，我們五個人才占一層，過兩年我們再帶個娃兒，擠到一堆好不方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