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1 / 2)

方智家借來的新桌子擺在黃泥的路上,正對著許隊長敞開的門,男人們圍上桌,李曉明被安排在“上把位”(四川民間為尊貴客人安排的坐位,上為尊,一般與家中所設神位一致),端端的,就坐著他一人,拉拉扯扯好半天,許光金才磨蹭著坐在他身邊。女人們捧了碗,胡亂夾些菜或蹲或站或坐在街沿邊,看男人們開心的吃著自己做的東西。

席間林法才等人再三向李曉明敬酒,感謝他給了大家打工掙錢的機會,感謝他為大家建起新房,就象當初李曉明躊躇滿誌帶著合同剛來,一次將對他的感謝說了個遍,在坐人迷迷糊糊猜想,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向李老板平和友好地道謝,不到山窮水盡誰願意走到撕破臉?酒足飯飽,賓主皆歡,許光金攙扶著李曉明到村口,再次詢問有沒有商量的可能,李曉明大著舌頭,脖子挺得直直“沒……得,沒得……”,扔下小麵包三步一顛走向村道,嘴裏哼嘰著不成調的曲子,時而嘀咕著隻有他自己聽得懂的話,“商量,商量……個屁,老子李,李曉明怕,怕哪個,敢不給,老子會找,找劉,劉書記,劉書記,解決不了,老子,老子曉,曉得找,找黃鎮,鎮長,找,黃,鎮長……蘇三,離了,離了黃桐縣……呃……當當,當……老子曉得,曉得找黃,黃鎮長……”

許光金挺直腰板目送李曉明瘋子似的在村道搖來晃去,拐過那道彎,就隻聽見那荼毒耳膜不成調的曲子,最後連聲音也聽不見了。李曉明這會子能去哪?當然是去見劉書記,近日兩人私底下走得更近,除去自己隊上的尾款,其它隊裏的頭款,二批,三批款不斷流進兩人的口袋。李曉明暗著與劉剛富稱兄道弟,與人家女婿明著稱兄道弟,不知道三人湊一塊,這輩份應該如何排列。許隊長傻乎乎地裂嘴笑,人家的輩份跟自己有啥關係?

想那劉書記也沒比自己長幾歲,做了幾十年書記,艱苦樸素,吃苦耐勞,記憶中他好象一直都清正廉明著,怎麼一碰上千年不遇的大地震,反倒要弄個晚節不保麼?前幾年兒子女兒一個個遇人不淑,離完婚都賴在家裏白吃白喝,還時常不吵便打,終日不得安寧,好不容易都再尋上了再婚對象,日子越過越順溜……何苦呢?

風暖洋洋拂在臉上,象一隻溫柔的手,一次又一次輕撫。麥苗兒在風中悄悄抽穗,零星的菜花兒蔫蔫的黃,掛在新生的嫩莢,幾朵被風剝落,在風中飛舞,掠過柳樹梢,又是一個豐收年!

張豔豔忙碌著拾掇桌上的殘羹冷炙,玉生媽討好地貼在她身邊幫忙:“豔豔,三嬸問你一個事兒。”

“方三嬸你說就是。”張豔豔繞到桌子另一側,把相同的剩菜倒進同一個大碗中。

玉生媽三步並著一步,再次貼上來,搶著她手裏的碗:“你說,我們玉生娃跟林莉回來辦手續劃得著,還是在林莉那邊辦劃得著?(劃得來)”

“這個嘛,要看你們各人的意思,我不曉得。”

“啥子不曉得哦。”玉生媽嗔怪地翻白眼,“豔豔,我現在大小也是村部的工作人員了,好多事情你一定要幫到我們本塌塌(本地方,同村)的人啊。”

許軍媽走上前端起張豔豔拾掇好的大碗,大半碗湯,湯麵上浮著的辣椒皮兒和蔥,讓她認出是土豆燒牛肉:“豔豔,這個湯多安逸,晚上再加點洋芋(土豆)把它煮起,巴適(安逸,舒服,美味)!”張豔豔點點表示同意,繼續拾掇其它的菜,許軍媽看看玉生媽,說,“方三嫂,豔豔說得對,這個要在哪邊拿手續還不是你們各人的意思,哪個敢給你建議嘛。”

玉生媽說:“話不是這樣子說,我們林莉還不到年齡,我怕……”頓一頓,“豔豔,你現在是大小也算個村幹部了,幫我們想點辦法撒。”

見張豔豔為難,許軍媽說:“嘻嘻,她算啥子村幹部嘛,就是請她切幫忙做幾天會計。”

“你表喝我(不要騙我),她天天在村上做事情,都曉得她要升官了……”

“方三嫂,這個事情我看不好說,你實在舍不得林莉肚子頭的娃兒,不如等她生下來,象方智他們可可那樣,交些罰款就是。”

“話是這樣子說,怕就怕人家要來喊我們打(流產)了……”玉生媽雖沒親曆過這些事,平日裏三姑六婆誰不是拿這類事忙嘴巴,所謂久病成醫,她是久說人壞話也成精。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嘛。”許軍媽兩手各捧一隻大碗,往廚房裏走幾步,回頭來笑,“方三嫂,這兒讓豔豔來就是,你到那邊切幫她們洗碗,快切,快切。”玉生媽嘴裏碎碎念,想想張豔豔被叫到村裏做事時間不長,許隊長的話比她更有分量,於是,本著不得罪許隊長,討好許隊長老婆的原則,屁顛顛洗碗去,小跑著象是去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壓抑不住的興奮,“我去了,我去了,我去洗碗了。”剛拿過髒碗的手上粘著油膩,很不舒服,自然地在屁股上抓兩把,黑灰的長褲隨著她移動,閃動兩團油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