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丫，小麵包停在集中點入口空曠地，李曉明嬉笑著從鑽出，抖抖衣服上的灰：“哎喲，許隊長，你們在開村民大會啊？”高一腳低一腳朝人群走來，“是不是在討論好久給我們結賬嘛，這就對了撒。”越過林法才和朱德寶走近許光金，親熱地勾肩搭背，雙眼笑眯成一條線，環視歪瓜劣棗的“土農民”，就象看著一張張可愛的人民幣。低估農民的智商似乎自古如是，李曉明也不例外。
許光金扭肩甩掉扶在肩頭的手，向後退一步：“李老板，我們是在商量尾款的事……”
“這就對了撒，就曉得許隊長仗義。”李曉明上前一步，再次與許光金扭在一起，“你們商量好久付喃？都拖這麼久了，我也是小本生意，外頭還欠起材料款、人工費、運費，這樣那樣，我也是沒得辦法……”
三表嬸拿掉銜在唇間的橡皮筋，捏在手心，枯黃的長發披散開來，凍瘡脫痂後的麵龐黑一塊，紫一塊，有幾分“倩女幽魂”的意味兒。另一隻手裏的紅色塑膠發梳指著他曉明的鼻尖，隨著氣憤斥責，不規則顫動：“李老板你就不要在我們跟前哭窮了，你的生意做是大是小，有沒有欠別個錢，我們管不到。你隔三差五的在東家竄西家竄，不相信你看不到你自己修的房子啥樣兒，你還好意思天天來要錢？”
李曉明摸摸鼻尖，象是那隻粘滿油汙肮髒的發梳在鼻尖留下了汙穢：“林三嫂，你不要鬧，不管你咋個鬧，應該給我的，莫非你還敢少我一分？許隊長，你說是不是？”許光金笑一笑，並不搭話，任由三表嬸鬧，這女人雖潑辣些，卻是字字在理，李曉明的麵子，早該有人來下一下，就當是撕破臉前的開胃菜，也未為不可。
“呸，你表在這挑撥離間，我們都相信許隊長。”
“許隊長啥子人，當了幾十年隊長就還沒看他徇私舞弊過。”
“沒看到不要自以為是，這些事哪個說得清楚。”
“人家許軍娃現在那麼能幹，他給得起好多錢來收賣我們許隊長嘛。”……
“嘁！”李曉明嗤笑，“我說你們都是瓜娃子，還不承認。閑話少說，你們到底好久……”
“李老板！”許光金說，“我們今天是在商量有關房子的事，但並不是在商量啥時候付錢。”
“你啥意思喃？我咋聽不懂？”
“李老板，我們還是按合同辦事，人管人管不到，黑紙白字管人才最實際。”許光金抖抖手裏的東西，“要得公道，打過顛倒（換位思考），要不我們坐下來再商量商量？”
“商量啥子？又是商量喊我們減價？”李曉明咆哮，“老子不得幹，老子把房子給你們修好，都搬進切坐（住）了這麼久了，現在來說要少錢，不得行！”
許光金平靜地問：“聽你的意思是一步都不讓了？”
“啊！一分不少！再有啥子說的，你找劉書記，反正我欠的是劉書記他們屋頭的錢，他幹我就幹！”斜挎的帆布包凸出一塊，晃動著敲打在他髖部，有恃無恐的李老板忘記了適可而止，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許光金又問：“那就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得了？”
“沒得！”李曉明相信凶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隻要自己不作一絲讓步，這群土包子也拿自己沒法，總一天他們會不堪其煩，大大方方結賬了事。拍拍帆布包裏的凸起，“看到沒有許隊長，今天我還是帶了碗筷來的，我今天就要坐到你門檻兒上等晌午，我吃不起飯隻有在你們屋頭吃。”
“吃嘛，吃嘛，吃點飯算啥子？”許光金雙手背在背後，粗糙的皮膚摩挲著光滑的複印紙，扭頭對著屋裏喊，“老婆子今天晌午煮點好吃的，李老板今天不走了，留他吃頓好的。”屋裏傳來許嫂子模糊的咒罵。眾人噓唏，莫不是這許隊長真收了人家的好處，說一套做一套，兩人又在私底下商量啥見不得人的勾當。正疑惑著，許光金拍拍李曉明的帆布袋：“李老板辛苦了，給我們修房子，讓我們做零工賺錢，來了這裏連口好的都吃不上，還自帶碗筷，是許光金沒做好，今天就算我代他們向你賠罪了，啊，哈哈。”看看劉喜又說，“喜娃兒啊，喊你們張豔豔走各家各戶湊點錢，晌午我們給李老板買點好吃的。”
話語剛落，三表嬸便不幹了：“許隊長，你要跟李老板拉關係那是你的事，我們沒得錢來湊這個份子，你煮熟了喊我來吃，我得行。”
“瓜婆娘。”林法才拉住三表嬸，訕笑著，拽上自家女人進屋去，邊走邊說，“出，我們出，喊張豔豔來收。”
“都散了，都散了，晌午要來喝酒的都來了。”許光金笑得意味深長，李曉明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許光金帶著村民向他示好，表示連日來的死纏爛打戰術獲得了成功，那麼，這筆尾款的收回，隻是遲早的事了，抬頭與許光金對眼，跟著他一起意味深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