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房搭建的臨時車站擠滿人,水泥地板濕噠噠,水和泥的混合物,被他帶走又被你帶進來,來來去去的人群,在寒冷的冬日雨天裏,因為春節的來臨,因為親人的回歸春風滿麵。
二叔一支接一支抽著煙,唇邊的胡茬幾絲泛白,在一明一暗的煙火下有些刺眼。雙眼死盯著出口,看人群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總沒有劉洋的影子。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天色暗下來。二叔開始煩躁,在人群中無目的的穿梭來回,每過一分鍾就問一次時間。六點十分,劉洋終於出現在出口處,神情疲憊,竟又長高了些。二叔激動地扔掉煙蒂,顫抖雙唇,飛快奔到兒子身邊搶過他手裏的包,眼睛濕潤:“回來了,回來了,嗬嗬,回來了……”
劉洋扶著父親的肩,單薄地觸覺讓他心酸,拉著帶子不願讓父親受累:“爸,我自己拿,我拿得動。”
二叔死命扯著包不鬆手:“回來了,回來了,我拿,我拿,你坐車坐累了,我來拿……”
劉喜抱胸衝他笑:“回來就好。讓你爸等了一下午。”
扶著父親的手略用力,心痛地責怪:“爸,我不是跟你說了要六點才能到,你來那麼早做啥子嘛,這麼冷的天。”
“嘿嘿。不得事,不得事。早點不等到起。免得錯過了。”二叔疼愛的打量著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兒子。
“走哇,回家了。”劉喜說,“你媽跟嫂子在屋裏也等久了,明天哥帶你來逛街。”
“謝謝哥。”退去少年的青澀,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劉喜鼻頭酸酸,災難讓親人離別,離別讓劉洋不得不學習成獨立和成長,他的童年因為五月十二日的來臨而被迫提前結束了。
一路上二叔拉著兒子問東問西,大至學校叫什麼名兒,小到回來的路上吃了幾塊麵包,喝了幾杯水,劉洋不厭其煩的一一回答,聽著好似他並非去學習而是去了度假,沒一處不讓他滿意,沒一處不讓父親放心。劉喜默默走在前麵,任由雨絲落在臉上,混進暖暖的淚,家便慢慢近了
張豔豔欣喜地切臘肉,翻動鍋裏熱騰騰的青菜,計劃著再做幾個劉洋愛吃的小菜,腳不點地兒,來來回回,還不忘時時回頭逗逗繞著廚房跑來跑去的亮亮。黃玉媽切一小塊香腸放進亮亮嘴裏:“好吃不,小壞蛋?”亮亮用力點頭,又跑起來。
廚房裏的東西又回到原地,女人們又擠在一起做飯,有說有笑,熱鬧非凡,張豔豔沒了擁擠的感覺,這感覺演變成感動,誰說人不是群居動物?這還沒真正的分開呢,大家已開始不自覺懷念板房的生活。
“還是這樣子天天在一堆安逸,哪個想一個人在廚房裏頭轉嘛,冷冷清清的。”
“就是,以後副房修起了還是要分開煮。”
“你不敢修慢點兒啊?你錢多得很嗦?”
“就是。瓜婆娘,你看我們一起在一堆好熱鬧嘛。”
“再熱鬧這板房遲早還是要拆,莫非天天在這邊煮,還要端到那邊去吃?”
“說得也是,好麻煩。”
“豔豔,你這麼高興有啥好事情啊?”
“我們劉洋今天要回來。”
“哎喲,那個娃兒有點子(有些)聽話,我多喜歡。”
“運氣也好,聽說畢業就有工作了,好安逸嘛。”
“還不是靠地震。不地震哪有這麼好的事?”……
張豔豔笑著聽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或好或壞,或輕或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健康的活著,美好的生活正等著這群從死神手裏逃出來的人去爭取。
方智媽哼著小曲拐進,笑眯眯跟女人們打招呼,也不管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羨慕她養了個好兒子,自顧又哼起來。
“哎喲,你們看方嫂子今天簡直高興慘了(瘋了)。”
“就是,娃回來了是應該高興撒。”
“方智有本事,打工賺那麼多錢,又不亂花。又孝順。”
“就是,還是江鳳有福氣啊。”
“說得對,方嫂子,你老不死的還是醒眼(懂事)嘛,曉得留兒子跟江鳳單獨處一黑(一會兒)。”
“聽你說的啥子哦,莫非我老婆子是瓜的嗦,兩口子這麼久不見麵,還不給他們留點時間,我硬是老黴了。”
女人們大笑不止,開心的笑在板房上空回蕩,混在臘肉的香味在中,越飄越遠……
震後的第一個除夕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