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許隊長呢!”林四娃頭縮進衣領,露出兩隻眼睛,快跑過來拍拍許光金的肩,腳踏進積水,濺出黃黃的水花,許隊長全身濕透,濕冷的感覺讓他縮縮手,思量一下仍扶上去,頭略伸出一點,瞪大眼瞧瞧他胸前緊抱著的塑料袋,“哎喲,抱的啥東西?這麼小心?”
“沒得啥子,沒得啥子。”許光金聽著他假眉假眼的蹩腳普通話,強忍住笑,腳下未作半分停留,“你鬼兒娃從地震這幾天就不見人,跑哪切發財了?”
“發啥財哦,許隊長你洗我腦殼。”林四娃假意謙虛地嘿嘿笑,“就是跑到外頭切賺了幾個小錢,這不是回來過年,就隻給我老黑(爸爸)帶了砣八錢(一萬塊錢)。”
“哦喲,你娃發了哦,給你老黑的過年錢都是成砣成砣的。”許光金嘴裏客套著,心下將這林四娃從上至下蔑視了個遍,這個龜兒子,不曉得又跑到哪個塌塌(地方)去坑蒙拐騙了,誰貼到他誰就會倒黴。許光金甚至可以確定當初隊裏建板房的板材是他偷了去,一百多號人眼巴巴望著自己等房子安身,急得他茶飯不香,劉剛富那個瓜娃子更是直接,兩個字:沒得!最後,還是劉喜帶著他上跑下求才從其它地方湊齊,這個林四娃從板材不見到現在才出現,還涎著臉跟他套近乎,硬是城牆倒拐拐還加二十四層炮台(用以形容人臉皮厚)……想想就胃酸,扭扭肩,步子邁得更快。
林四娃未察覺許隊長的心思,樂嗬嗬和他勾肩搭背,天花亂墜描述自己的“創業史”:“哎喲,許隊長你是不曉得,外頭那個錢那是一個好賺,哎喲,我們隊裏的人隻曉得在屋頭古到(呆著),也不出去闖一哈,媽喲,外頭那些人用錢哪叫錢,那是tmd紙。你說,我們這邊修房子,一個平方幾百塊錢,千把元,人家那房子,媽喲,幾千上萬一平,哎喲,我林四娃的才能在這裏啊,算是埋沒了這麼些年,哎喲,還好有個地震,給我林四娃出頭機會羅……”
許光金小雞啄米樣點頭,貌似認真且羨慕,實則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隻想著懷裏左鄰右舍的過年錢一定要安全到家,安全分發到每個人手裏,仿佛這東西讓林四娃多看幾眼,就會無緣無故的飛不見,雙臂使勁摟住,一絲兒也不敢掉以輕以。
“哎呀,許隊長,你抱的啥子嘛,看你身上都打濕了,來來來,我幫你拿。”林四娃說著就伸過手來想要抓住塑料袋,強搶過去。
許光金向後跳一步,身子一矮,左腿滑進小水坑:“不用不用,你看你從外頭回來的人,都見過世麵了,哪還能讓你幫我做事,不要,不要。”
林四娃縮回手,在嫌惡地在衣服上擦擦:“哎喲,看你緊張得那個樣兒,”
“你看,你象現在都有老板的派頭了。”許光金拔出腳,頓頓粘乎乎的稀泥,“這身新衣裳再哪們也要好幾百塊哦。”
“幾百塊?”林四娃扁嘴,“許隊長你的錢才太南?從頭腳三千多。”
“三,三千多?”許光金這回才認真審視起林四娃來,還是那五官,還是那身材,皮膚白了些,標上價的衣裳讓他身份倍增,果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隻是這三千多塊一套的衣裳,許光金從頭看尾,再從尾看到頭,沒看出啥不同來。白色的運動鞋上粘著黃泥,看著讓人心疼。
“啊!是三千多撒。”林四娃抖抖衣領,“耐克,聽過莫嘛?世界名牌。”
“哦喲--”許光金對黑色套黃邊的運動服豎然起敬,“褲,褲子南?”
“嘿嘿,許隊長,看到莫?上衣是勾勾,褲子是叉叉,都是名牌,現在這個新時代,有身份的人都這樣穿。”林四娃又抖抖褲兜,彈彈不存在的灰,手指滑過褲兜邊的“x”型標誌。
“媽喲,三,三千多,都可以交給你老黑修間豬圈了。”許光金再次由上至下打量,依然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同來,“我看這衣裳,嗯……”]
“咋?洋不洋盤嘛?”林四娃雙目期待著他的讚賞和豔羨。
許光金咋咋舌:“我好象看到哪個穿過一件?”閉眼想了想,“對了,對了,朱德寶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爬哦,他穿得起一千多塊錢一件的衣裳,一樣的老子給他洗衣腳。”感覺自己的高貴被朱德寶玷汙一般,林四娃跳起來大叫。
“你還不信,不信你一黑有空切看。”許光金淡淡地說,“話說回來,你娃穿這麼一點不冷嗦?這麼冷的天,都穿棉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