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4(2 / 2)

“臭顯擺。”張豔豔笑著,替三表嬸倒上一杯滾燙的開水,拿了木梳走出屋子,站在空地上梳頭。寒風吹過,許軍媽媽身體抖幾抖,邊走著邊說:“豔豔,李大娘怕是不行了……”

“許幹媽,我曉得了。”感染了她的傷心,張豔豔也禁不住傷懷,又想起死去的親人,粘乎乎,血淋淋的感覺繞上來,纏得她生疼,怎麼也理不清逃不出,暈暈地把黑亮的頭發扯下一大捋。

“豔豔,你做啥子?”三表嬸吃完一大碗飯,捧著暖暖的熱水站在門內。

“哦。沒,沒做啥。”回過神來,認真整理起柔順的長發,這是劉喜最愛,他總喜歡將它披散,從上至下輕輕撫摸,象是撫摸最心愛的寶貝,每每這樣,張豔豔就心跳加快,不由自主更愛他一些。左鄰右舍為他們辦了婚禮,耳邊少了許多閑言碎語,日子越發豐滿幸福起來。冬天是情人的節日,任何過分的事都成了理所當然,劉喜卻從來都是點到即止,除去耳紅麵赤的親吻,就是相擁取暖……清晨醒來,她時常會想,張豔豔真是嫁給劉喜了?

三表嬸接過她掉落的發,滋,喝一口熱水:“豔豔,好可惜哦,這麼漂亮的頭發,小心點子嘛。”

張豔豔應著,長長的馬尾辮拖至腰際:“三表嬸,幫我叫一聲二嬸,不曉得她去不去,如果不去亮亮就留家裏了。”

“我就不去了,專門在家帶亮亮。”二嬸從廚房處走過來,“今天我在家心拾新房子,讓亮亮跟我在家裏,中午我煮好飯,等你們都回來吃。”

“那多好,劉二嬸就是想得周到。”許軍媽媽換了幹淨衣物,甩著手中的圍裙在身上拍打,“都好沒,好了就走啊。”

“走,走,走。”幾個婆姨趕緊著關了門,抬手順順整潔的額頭。

“哎喲,等哈子,等哈子,我要切。我要切。”黃大媽小跑著,急急的,“這個作死的李大娘哦,咋就想到要切跳河嘛,嗚嗚,跳下切就摔死了,也得個舒坦,這樣了一拖就是一個月,最後還是活不了人,你是上輩子做了啥虧心事,輩子要遭這些罪……”

張豔豔靜靜聽著她的哭訴,黃大媽的心思她明白,李大娘和她同齡,兩人先後嫁進村子,雖平日家長裏短有些不和,總也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先姐妹,地震都能一起活過來,如今她卻要先自己走了步,想著能不傷心?

“媽,不要這樣子,也不怕人家笑話。”黃玉陰陰地扯著黃大娘,眼睛四處亂瞥,象是抱怨媽媽給自己丟了多大的臉。

“黃玉,沒有人笑話你媽,都傷心著呢。”朱德寶老婆擦擦潤潤的眼。

“又不是你屋頭死人,你傷心啥了,假惺惺。”黃玉滿不在乎,撇嘴反擊。又拉扯哭得一塌糊塗的黃大媽,“哭啥嘛哭,李大娘又不是我們啥子人,有啥好哭的嘛,再說了,她不是還沒有死哆嘛。”

“你……”黃大媽語不成句,傷心和氣憤一齊湧上來,冷冷地拽了許軍媽媽就走,“不要,跟這個死女子一般,她,她在外頭打工,把腦殼打出問題了。”

“媽,你咋能這樣子說,我哪句話沒說對?”黃玉不服,明明自己是一片好心,想勸媽媽不要傷心,咋倒自己當了人人喊打地老鼠。

張豔豔叮囑二嬸幾句,捏捏亮亮的小臉囑咐他要聽話,回頭姑姑帶好吃的回來,小家夥眼睛笑眯成一條縫,靠在門框小大人似的認真看書,好似這樣就算聽話,姑姑一定會因此帶回好多他喜歡吃的東西。

一行人風風火火剛拐上村道,張豔豔電話響,是劉喜,告訴她不必去了,醫院派了急救車,稍後就送李大娘回來,眾人不知何意,劉喜又說,人沒有死,隻是沒必要再花不必要的錢,讓老人在自己家裏走,是兒子媳婦們的願望,相信也是老人的願望。

這樣一講才都明白了,是要送李大娘回來再死。死!活著就好,死就意味著別離,意味著生的人將在有生之年對其思念不息,失去親人的痛苦……張豔豔的心又絞痛起來,痛得她握著電話抱胸蹲在地上,血淋淋,粘乎乎,粘在劉喜衣服上李大娘的血。

“豔豔,豔豔,你咋了?”朱德寶老婆扶住她,“哪裏不舒服?”

“豔豔是不是肚子疼?”

“李大娘要回來了,我們還是回去等,先把豔豔扶回去。”

“要得,要得。”

“豔豔,是不是吃壞東西了?”

“剛剛還好好的。”……

所有聲音都隨著風飄走,張豔豔放空腦子,心情思念著父母哥嫂,原來,死,距離活下去僅一步之遙!可是活下去需要更多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