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成

靈犀

作者:蓮安

側坐日光裏,腳下是潺潺流水,手中是針腳纏綿,著青衣素裙,滿眼盡是溫柔無限……近來看了《拾遺·保護》中的蜀錦篇,看到被日本人收藏在法隆寺的《四天王狩紋錦》,不免陣陣心痛,引來尋覓之心。誰知,一番探尋,卻讓我明白,想象與曆史的差距……

沉浮幾度春秋

某次南下,在江蘇周莊裏看見過織機。當時是滿頭銀絲,雞皮鶴發的婦人手搖那木質的機器。經緯在木頭裏穿梭,最後彙成色彩斑斕的布匹。隻是我至今不知,那是什麼布匹,或者那是什麼織機。

但是在我的概念裏,織機應該就是那樣的形狀,織出那樣的布匹。而在蜀錦博物館裏看見巨大的蜀錦織機時,卻完全顛覆了我的認知。

“本為箔上蠶,今作機上絲。得絡逐勝去,頗憶纏綿時。”[1]“敢辭機杼勞,但恐花色多。”[2]古代寫絲織的詩句很多,每讀到這樣的句子,大概都會想象著雲髻雪腮的女子,溫婉而優雅地守候在家,日日紡作。在中國古代,大多以紡織、縫紉、刺繡等技藝來論斷女子的賢惠淑德。但很少有人相信,同樣在中國古代,這種名叫蜀錦的絲織品,竟全部由男人操作。

蜀錦的織成需要兩個人同時配合操作,地麵的織工叫作織手,離地麵大概四五米的樣子,麵積很小,被稱為花樓,很像古時看戲坐的二樓。坐在花樓裏麵的織工叫拽花工,負責在花樓裏提升經線,每提一次花,重達幾十斤。因而編織蜀錦需要長期的體力勞動,所以那一匹匹美麗的錦緞,竟全部由男人織就。

除了需要耗費體力,織就蜀錦也是一項極其繁瑣的工程。織手在花樓下編織緯線,拽花工在上麵提拽經線,織手每投一次梭、每打一次緯,都有幾千根經線被不同的緯線細致穿插。一經一緯循環往複,如此繁複浩大的工程,一天最多織就30厘米。

織就蜀錦的工人,必須像女人一樣心細如絲,心思靈巧。一幅蜀錦的完成,要經過設計、定稿、點匠、挑花接本,裝機、織造等數道複雜程序。其中較為重要的一步為蜀錦進入織機前的程序——挑花接本,即將紙上的圖像,通過手工做出模板,用竹簽在數千根經線上擺放出不同花色的位置,再用絲線穿出緯線圖案,大約三個月後才能完成模板的製作。而從圖案的設計到一匹錦緞的完成,短則幾月,長則上年。蜀錦織造的每個程序都涉及很多技藝。僅“織造”一道工序,就涉及很多技能技藝,如打節、打竿兒、拉花、投梭、轉下曲、接頭等,其中任何一個技藝都需要練習幾年。而但凡其中有一個步驟的傳承人逝去,巨大的蜀錦織機隻能成為一組毫無生氣的木頭。

也正因為蜀錦做工繁複,原材料珍貴(蠶絲),工藝繁瑣,生產效率低,產出很少,在古代是唯有宮廷貴族才能用的極奢侈的物品,所以有“寸錦寸金”的說法。

想起一首古詩:“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看著陳列在玻璃館裏的蜀錦織物,我隻是無限感慨,感慨要多少勞累,多少心血織就這美麗,而那些織工,歲月過去,他們的指紋會不會也在那些錦緞上留下痕跡。穿著錦繡華服的人們啊,他們又是否會偶爾想起這美麗背後的辛酸和汗水。我不知,也許,隻有蜀錦才知。

蜀錦何處尋

成都的蜀錦博物館隱匿於鬧市裏,位於浣花公園附近,當我一路顛簸找到這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感慨真有城春草木深的感覺。

走進其中,便猶如走進了曆史的巷弄。它的前身是成都蜀錦廠,裏麵古老的織機在提供給遊客參觀之餘,還承擔著蜀錦禮品的製作,如今由蜀錦廠變為博物館,也僅有那些織繡還見證著這些年來蜀錦的曆史。

蜀錦,又稱蜀江錦,與南京的雲錦、蘇州的宋錦、廣西的壯錦一起,並稱為中國的四大名錦。它最早起源於春秋戰國時期的四川成都地區。《通鑒綱目》上有這樣的記載,“嫘祖,使教民育蠶,洽絲繭以供衣服,而天下無皴瘃之患。後世祀為先蠶”。

不過蜀錦並非中國最早的織錦。最早的織錦是在齊魯,即山東地區。春秋戰國時期,齊國土地較為貧瘠,百姓生活窮困。為振興國土,齊國君王讓百姓發展織造業。由此,齊國冠帶衣履天下,成為我國曆史上最早的絲織手工業中心,織錦也隨之在山東往河南一帶發展起來。後來秦始皇統一中國,大規模遷徙六國豪強到蜀地,先進的絲織技藝也被帶到了桑蠶資源豐富的蜀地。加上蜀地也盛產植物染料和礦物染料,因而蜀錦很快發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