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第三十九章 沒有硝煙的戰場(3 / 3)

第二天早飯時候,值班隊長又讓雜務把粥盆、喂飯工具帶來了,丁浩一看來了三個犯人,知道要繼續上演昨晚的灌飯一幕,被灌的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他主動對送飯的隊長說道:“報告隊長,我今天不想吃!”說完,覺得自己的意思沒表達清楚,怕隊長誤解為繼續絕食不吃飯,又趕緊補充一句:“昨晚上我就胃疼,監獄長還來看了,今天仍不舒服,我不是繼續絕食。”

“是真話?”像丁浩這樣瞪著眼睛說假話都不臉紅的“人尖子”誰敢輕易相信,一旦繼續絕食,豈不是要從今天計算時間?送飯的隊長搖搖頭,關心地說道:“有病和吃飯是兩回事,也許是你太久不吃飯了胃才疼的,要麼你求醫,讓醫生證明你確實不能吃飯,要麼你吃飯,要有個表示。你讓我就這麼樣把飯端回去,怎麼和分監區交代?今天早上分監區長還表揚你,說你思想大有轉變,就這麼個轉變?”

丁浩聽隊長解釋了這麼多,很不愛聽,不耐煩地說道:“是真的,我不騙你。我想了一夜,我,我想見見監獄長!”

“哦,我說呢?原來是思想病,你想見監獄長?就能馬上見?我還想見見司法部長呢!我憑啥?監獄一千多名罪犯,三百多名警察,多少事?你想見也不能馬上見呀!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吃飯,如果你真有事,那就先和分監區彙報,逐級向上反映。”

“逐級反映?那,他們會不會報複我?”

“你呀,真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隊長要是和你一樣的思想境界,哪裏還有資格教育改造你們?”

“好吧,我見見指導員吧。”

“見誰你沒有權利選擇,由分監區決定,不過今天的飯你必須吃!”

丁浩感覺監獄裏的事情比看守所複雜,馬上覺得在監獄裏的生活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幹啥都要按照規定辦,一點也不爽快,看著準備喂他吃飯的隊長,大咧咧地說道:“不就是一口稀粥?拿過來我吃給你看。”丁浩端過粥盆,深深地喝了一口就見底了,他把盆子底朝下衝隊長一晃:“這樣行嗎?”

隊長笑著看了他一眼,帶著三名雜務回分監區去了。

二十分鍾不到,副指導員顧正紅來到禁閉室,丁浩早忘了自己要見指導員的要求,恭恭敬敬地立正站好,喊了一聲:“指導員好!”

“丁浩,你們這批新犯還沒到監獄,我就仔細審閱了你的案卷,你是聰明人,為什麼盡幹傻事?事情發生了,你還執迷不悟。你今天的表現,還算不錯,能主動要求彙報思想,說明你開始有認識了。你有什麼想法盡管談,正確的意見我報請分監區——支持!錯誤的不能含糊——必須改。這裏是監獄,執法者執行刑罰沒有折扣!”

作為在押犯,隻有遵守監規紀律的權利,改惡從善的權利,沒有選擇管理者的權利,不管監獄警察說的話多麼刺耳,隻要不違法不侮辱人格,他必須聽。

丁浩還是很識時務的,腦子也轉的非常快,一口一個是,沒有半句反抗的話。

“報告指導員!”他有意省略了那個副字,一點拍馬的機會都不放過。

“有啥盡管說,不要吞吞吐吐。”

“我想了一晚上,是從認識自己的錯誤這個角度思考的,我必須聲明——我不是因為灌我流食我膽怯了,我丁浩是死都不怕的人,不信你看……”丁浩把沾滿稀粥的囚服掀起來,露出肚皮上一個大大的“X”字型刀疤,像剛從戰場上凱旋的勇士炫耀軍功章一樣,證明自己的不朽功績。

“有所耳聞,但不知你是在什麼地方光榮負的傷?”顧正紅故意挖苦他。

“是,是在關押期間受不了折磨,自己吞食異物造成的。”丁浩剛才的囂張氣焰一下子被打下去了。

“你可以控告呀!你這算什麼能耐?充其量是自討苦吃,受一點約束就采取極端手段企圖逃避,完全是懦夫的表現。不知道你從這兩道傷疤上收獲了什麼?”顧正紅的話像刀子一樣,丁浩不知道怎麼回答,想表現好,所以,不敢說出讓顧正紅反感的話,隻好裝傻充愣“嗯嗯、啊啊”一通。

顧正紅看他沒敢狡辯,態度也算不錯,當著丁浩的麵,使用報話機向監獄請示:“押犯丁浩有悔改表現,暴力傾向明顯減弱,請示去掉械具。”征得監獄主管領導同意後,嚴管隊值班的民警為他打開了腳鐐,談話地點也由禁閉室轉移到嚴管隊談話室。丁浩感覺待遇一下子提高了,去了腳鐐,身子輕鬆了,舒服了,不住口地對顧正紅表示感謝。

“丁浩,你要見指導員有啥要談?總不至於炫耀你的兩道傷疤吧?你那個東西不好看,很丟人!我是負責抓教育改造的,表現好的犯人需要減刑,我要給他們撰寫罪犯減刑審批表;表現不好的要報請處分,我要給他們填寫處分、禁閉、加刑等審批表;還有出監鑒定、假釋、保外等等執法文書。想找我彙報思想的犯人排著隊等著呢!你考慮好了沒有?考慮好了就直接說,沒有考慮好你還回禁閉室,那裏清靜!”顧正紅有意給他賣個關子,因為副指導員雖然是副的,可是,一個分監區一百多名犯人,就靠他的一支筆書寫執法文書,想減刑,必須要過他這一關。丁浩好歹也在看守所住了兩年,心裏非常清楚,法院的判決是死的,監獄在執行過程中,仍然可以決定你的刑期,減之則短,加之則長,這加減的權利就攥在副指導員手中。

他不愧是“二進宮”,馬上明白過來,很順從地說道:“指導員,您就是我的親人,您的話我還有不聽之理?不過,我現在胃疼,申請求醫,我承認我錯了,能不能提前放我出去?”

“求醫可以,你出去不行!你必須對你的錯誤言行有所認識,有悔改的表現,才能考慮是否提前解除禁閉。要依法報請提前解除禁閉的請示,由上級機關審批!明確的肯定的告訴你,是否報請《提前解除禁閉》的請示,關鍵看你能否主動認識錯誤,並努力消除影響,你自己考慮去!”

“是,是,我錯了,我一定深挖思想根源,深刻反思,深刻檢查,痛改前非!”丁浩像背書一樣,隨口而出。

顧正紅聽著丁浩的話,心裏想,好會表演啊!我倒要看看你還會給我演出什麼大戲?於是說道:“我這就通知醫生來給你檢查,必要時請示監獄,到監獄外的大醫院給你就診。可是有一條,你必須在禁閉未解除的這段時間,寫出書麵的檢查,對監獄領導、分監區幹部和全體犯人都要有個交待,給今後那些膽敢以身試法的犯人提個醒,讓大家吸取教訓。”

“是,我一定深刻檢查!”

顧正紅出了禁閉室,,心情放鬆了很多,能夠讓丁浩這樣的頑固犯主動承認自己錯了,真的好難,改造犯人就和攻山頭一樣,一個一個攻,一個一個守,稍有疏忽,就失敗了。作為監獄警察,哪年不遇到幾個頑固犯人?不過越是頑固難以改造的罪犯,一旦被你轉化了,越有說服力。

回到分監區,他簡單彙報了丁浩的轉變,也說了自己的疑慮,指導員讚同地說:“這是一個新混混,在監獄時間不長,沒有學到好東西,聽別人說了一些不合實際的反改造經驗就想學著試試,這樣的人反複性大,不能掉以輕心。”

“他說胃疼要求醫!”

“他求醫?不要忘記他吞噬的就是醫用剪刀,求醫會不會是借口?”

“即使借口也應該讓醫生給他看看,隻有醫生診斷了,才能確定是否是借口,他現在正處在十字路口,拉一把他也許就朝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一旦他真有病,因為我們的懷疑診治不及時,他必定對監獄產生仇恨,對今後的改造埋下障礙。”

“求醫可以,囑咐醫生多加小心,要求帶他看病的民警高度警惕,嚴格搜身,不給他可乘之機。”

“是!”顧正紅從分監區出來,在去通知醫生給丁浩診病的路上,想到丁浩寫檢查需要紙和筆,就又回到辦公室取來油筆和信紙,然後陪著醫生一同到了禁閉室。

晚上十一點鍾,指導員安排好分監區第二天的工作,回家路過嚴管隊,想起已經一周沒有見丁浩了,順便看看他認識的咋樣?看看他的表現是否和其他民警彙報的一樣,就臨時決定到禁閉室看看丁浩。

禁閉室內,丁浩沒有脫衣服坐在床上打盹,值班民警打開禁閉室的門叫道:“丁浩,指導員看你來了。”

他一激靈,還沒有站起來,閉著眼睛就叫了一聲:“指導員好!”

“嗯,坐著吧,我就在這給你談幾句。”指導員坐在門外值班民警的座位上。

“是!”丁浩筆直地站了起來,沒等指導員開口,馬上像背書一樣:“指導員您真是我的親人,這麼晚了您不休息還來看我,關心我,真比我老爸還親。我關禁閉這幾天,早就聽人說指導員您關心體貼犯人,很多人在您的幫助下,改造成績突出減了刑,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剛來就給您抹了黑,真是該死!”說完見指導員沒有表情,為了表示自己說的是心裏話,非常悔恨,又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

“歇!”指導員看他抽耳光的熟練程度就知道他在演戲,因為一般人要抽自己的耳光,不但下不了手,而且也非常別扭,不如抽別人耳光順手,能把戲演到如此逼真,一定是有過很多次演練的功夫;再聽抽耳光的聲音,幹脆、有節奏,決不是新手能夠做到的。指導員一個“歇”字,已經否定了他這場演出。丁浩一看不被肯定,一下子傻了眼,想不起再用什麼方法表白自己已經悔過了,於是,就繼續表白:“指導員,我關禁閉這幾天,通過認真的反思,腸子都悔青了。我今天寫了半天檢查,總覺得不深刻,表達不了我的悔恨,這不您來的時候我還在思考——怎樣為分監區挽回影響!”

“拿你的檢查我看!”

“是!”早上副指導員顧正紅交給他的一本稿紙,丁浩隻草草寫了半頁。當他將檢查遞給指導員的時候,已經覺得底氣不足了,馬上補充道:“我是在打腹稿,標準一定要高,檢查一定要深刻,認識一定要到位,明天早上我一定很圓滿地交給您!”

“耍嘴皮子?咱們分監區隨便找一個,都比你說的好聽。我要看白紙黑字,裝檔案要白紙黑字,這樣的誠意我難以相信,怎麼做你自己考慮。”指導員瞥了他一眼,見他畢恭畢敬站在那裏,和公然挑釁時判若兩人,覺得應該給他一點希望,又用緩和的語氣說道:“今晚就算了,明天再寫,我等著看你的誠意!”說完就出去了。

“是!”丁浩自己說了很多,又挨了自己十幾個耳光,臉上熱辣辣的,聽了指導員的話,感覺沒有買他的帳,更沒有一點憐憫,感覺自己今天的表演蹩腳極了,從內心深處恨自己太賤了,一點男子漢的骨氣都沒有,想到恨處又左右開弓“劈啪、劈啪”抽了自己一通耳光。大凡人們因為悔恨自己抽打自己的時候,往往是越恨越打,越打越狠。丁浩昏頭暈腦的打了不知多少次,臉麻木了,手麻木了,思維停滯了。嚴管隊值班的民警大聲製止道:“丁浩,住手!你幹啥?”

丁浩聽到民警大聲的製止他這才住手,可是,已經晚了,臉腫得像紫茄子一樣。

摸著腫脹的臉,丁浩心裏非常窩火,心想,為啥不能堅持到底?為啥要選擇妥協?自己妥協了政府又不買賬,自己那麼下功夫證明自己要悔改,他們還不相信,問題出在哪裏?還不如抗拒到底!

丁浩終於解除了禁閉回到分監區,一踏進監舍的門,他又把頭高高昂了起來,自言自語道:“我丁浩又回來了!”一個老犯竊笑:“你不回來能到哪裏去?難道還送你回家不成?”

其實能夠照顧他麵子的還是分監區領導,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恬不知恥。

本來,在他關禁閉的第九天上午,他交了深刻的檢查和保證書,並且主動要求在分監區全體犯人麵前開展“反改造無出路”的現身說法,誠心誠意給李隊長賠禮道歉,監獄也考慮他是新犯,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提前解除他的禁閉,可是,一看他如紫茄子一般的臉,為了不讓別的犯人誤解,沒有讓他馬上走出禁閉室,而是延緩到他的臉色恢複正常了才給他辦理了解除禁閉手續,使他有一副能夠麵對所有犯人的尊榮。

獄內的“耳目”怎能放棄立功的機會,當天晚上就把丁浩回到監舍後的表現如實反映給了分監區,分監區的民警們對丁浩的“誠心”改過多了一份戒備。

丁浩在分監區開展現身說法後,自以為可以將功補過了,誰知指導員在全體犯人大會上的結論是:善於偽裝的犯人是最具破壞力、危險最大的也最難對付的,丁浩歲數不大,卻十分狡猾,滿肚子壞水滿口假話,要求全體押犯對他進行幫助和監督,看他是否能按照他的檢查去做,要求所有民警嚴加防範!

丁浩苦心經營的“拔份”表演,實實在在栽了個斤頭,以自己的徹底失敗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