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秋歌(1)(2 / 3)

突然,有歌聲向我傳來,音調蒼古,讓人提神,我一聽就知道,是曉翠的爹在唱,我們都叫他吳家三伯,他的聲音我聽慣了,很熟悉。順著歌聲看過去,沒錯,確實是他,牽著一頭黃牛,背上背著一捆青草,邊走邊唱:

什麼長在高山頂?

什麼坐在半山嶺?

什麼睡覺不關門?

什麼睡覺門關緊?

什麼把守三關口?

什麼住在海中心?

什麼跟人一路走?

什麼把守在房門?

這首歌我在小說中記下了,吳家三伯唱出來簡單,我聽起來卻有韻味。吳家三伯是黑山的歌王,據他自己說,這一生不是吃飯長大的,而是在歌裏泡大的。村裏有個賽歌堂,木頭搭成的架子,頂上蓋著山草,由於時間久遠,上麵的山草已腐爛,又長出了新的青草和苔蘚。賽歌堂是村裏人的集聚地,農閑時節,或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吳家三伯就大聲吆喝,讓人到賽歌堂唱歌。村裏人都喜歡唱,也都喜歡來這兒玩,使這裏成了娛樂的場所。我在文化站裏,把賽歌堂的事寫了出來,讀給曉翠聽,她說寫得好,幫我在文章中補了幾首歌,我就將稿子寄到省裏,沒隔多久,省刊就發表了,而且得了獎。舅舅得知此消息,說我是人才,便調我去市文化館,當專業寫作幹部,等於是重重提拔我了。細想起來,我覺得自己能閃光,不是本人有多大能耐,而是村裏人和黑山的歌幫了我。

見到吳家三伯從那邊過來,我就急切地要打招呼,吳家三伯發現是我,也很高興,歌聲停下來,臉上笑著說:鬆子回來啦,去了城裏咋還瘦了呢?吳家三伯隻顧和我說話,竟沒看路,腳下絆著了石頭,一下跌倒,頭正好頂在牛屁股上,牛嚇得向前一衝,吳家三伯還是跌在地上,那捆青草正好壓在他的頭上。我急忙跑過去,扶他起來,上下看看,還好,沒有傷到哪裏。我幫吳家三伯背了那草,邊往村裏走,邊問曉翠這一段情況。

吳家三伯把牛牽著,望著我說:鬆子,你去了城裏,曉翠羨慕你,這長時間她也躲著寫文章,說等哪天寫出東西了,也到城裏去。

我說:現在她在哪兒?剛才我在文化站沒見到她。

吳家三伯說:可能去她四嬸那裏了,讓四嬸幫她唱歌。

我知道四嬸這人,人長得不差,也長著一張會唱歌的嘴,平時,喜歡和人對歌,人挺大方,是男是女都和諧。村子裏,護林員老陳是個老單身漢,人很老實,常年在山林中走,不會唱歌,也許受了大家的感染,不知什麼時候,他也開始唱起來了,隻是唱得很差,音腔不正,沒有韻味。後來出現一些很怪的事,每當聽到四嬸唱歌,他就接腔,每當他一唱,四嬸就打住,顯然不願和他唱,然而,到了下次,四嬸開腔,他照樣去接。有一次,四嬸去園子裏拔菜,老陳從山林裏出來,直直把她盯著,突然說了一句話:四妹子,你歌唱得真好聽,可惜我是豬,沒有好腔子,今天,你給個麵子,我們唱幾句可以嗎?以後這菜園我幫你種。

四嬸見他可憐兮兮的,就給了他麵子,邊拔菜邊唱開了:

絲繡荷包一條邊,

好馬過橋不要牽,

好石磨刀不要水,

好妹戀郎不要錢。

老陳用一雙欣賞的目光,把四嬸的胸脯呆呆地看著,隔了很長一會兒,才想出幾句歌詞:

一枝甘蔗半天高,

要想砍來沒有刀,

有心跟妹成雙對,

又怕妹子不想交。

四嬸見老陳彎腰站著,形象有點寒酸,就噗地笑了。就這一笑,惹得老陳心花怒放,他鼓足了很大勇氣,走近四嬸,大膽上去要抱她,急得四嬸嘴裏喊叫,手裏推他。正巧吳家三伯牽著牛路過這裏,見老陳不規矩,很有些生氣,就重重咳了一聲,嚇得這憨人屁滾尿流,沒命地從菜園那邊逃走了,由於驚慌,在山坡上連翻了三個跟鬥,跌得到處是傷。

吳家三伯氣憤,對四嬸說:我還沒看出來,這賊人身上也有賤骨頭,以後不要理他。

四嬸想了想說:三哥,請你千萬瞞著這事,一個老實人,生活也不容易,看著他吃了虧,我們都不忍心,你不要給你四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