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老林倒了茶,便坐下說,王老板,這兩年在幹啥大事,一直不見你了。
瘦男人說,病了一場,又在家裏幹了些事,這兩年哪也沒去;今天要不是想到你的事,我還不想出來。
老林說,你這人和那個張毛頭不一樣,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娘聽了,猛一怔,咋?他也認識張毛頭?心裏這麼驚奇,口頭卻不好問。
這時,瘦男人把老林碰碰,兩人就到裏屋去了。胖女人讓娘和小海先坐會兒,她也站起身,隨瘦男人進了屋。一會兒,三人同時出來,瘦男人和胖女人沒坐,給娘打了個招呼,說,你們先在這玩玩,我們出去辦點事。娘客氣地一站,連聲應答,好好好。娘不清楚,他們出去要多久,隻能這樣客氣一下,在這兒坐著,等他們回來,老林送走瘦男人和胖女人,回來對娘說,剛才聽王老板說了,你也是黑山人?
娘點頭,說是。遂問,你也認識張毛頭?
老林說,我正要說這事呢。張毛頭也是你們那裏人?這家夥不是個東西,是個拐賣人口的大騙子。兩年前,他和王老板一塊到我家收購豬,見我老伴胃疼,就很熱心,說認得洛陽一個名醫,隻要花二三十元錢,包我老伴胃病斷根。我當時高興,覺得這人心直口快,賣給他的豬便宜了百十塊錢,就讓老伴上車,和他豬坐在一起到洛陽。誰知這一去,兩年再沒見到回來,找他找不著,更不知老伴如今是死是活了。好在我又把王老板找著了,他罵張毛頭不是東西,說幫我再找個老伴,把這個家維持下去。我覺得王老板是個地地道道的好人,當時給了他二千五百塊喜錢,誰知一晃又兩年了,我覺得又上了當,感到哭天無路,今天,他突然從黑山把你娘倆帶過來,總算我錯怪了他。不過,這個家,這個地方,就這麼個樣子,讓你娘倆受委屈了。
娘一聽,意思不對,似若五雷轟頂,心都要炸開了,一句話沒再說,哇地一聲哭起來,拉著小海就往外跑。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老林驚慌,他一下拽著娘的胳膊,說,妹子,這是咋回事,你說呀。你說明白了,是咋就咋,我不怪你,跑啥呢?
娘站住,問,王老板他們哪去了?
老林說,剛才給你打招呼,不是走了嗎?
娘氣得臉鐵青,把前前後後的經過一講,老林的腳,狠狠一跺,一下憤怒得不行,天啦,老子明明白白又上了狗東西的當!剛才我也太糊塗了,又給了他們一千塊錢!言著,便往地上一蹲,雙手捶打著頭,蒼老的腔子哭開了。
娘對老林說,你這大哥,我不怪你,我們都受騙了。我現在和娃都在你這兒,你看咋辦?反正我已經說清了,還請你積點德。
老林把哭止住,怒怒地罵著,這世道,怎麼這多喪德人!妹子,你也是可憐人,女兒上了人家的當,現在你和兒子又受了騙,我同情你們,走吧,既然是這樣,不怪別人,壞我自己的命不好,不能連累了你們。
娘看著這心善的老林,一時間,十分感動,娘倆一同在老林麵前跪下,請他原諒,說,下輩子要是變人,再來給你做牛做馬。老林站起來將娘倆扶起,說不怪,害人的是別人,讓他們走。
娘和小海眼裏有淚,慢慢走到門上,又說謝謝。
老林說,你們等會兒。言著,就進了屋,拿出二百元錢,遞到娘手裏。娘說啥也不接,說現在他已吃了虧,哪能還要他的錢?老林倔倔地說,不要客氣了,人在外,文錢憋死英雄漢,沒錢寸步難行。娘見老林誠意,隻有接了錢,又說一連串的謝謝。
老林說,到廣州去,你們還得回到洛陽。
於是,娘和他揣著感激,從來時的路走過去,經過一片菜地,拐了幾個彎,又坐上了洛陽的車。車子在沙土路上搖晃,娘閉著眼,心裏不知在想什麼,一直在淌淚。小海呢,年歲小,世上的事,一概都不曾經曆過,心裏想著這來來去去,也有說不出的難受,他暗暗發問,這世界,怎地如此渾沌?他也像娘一樣,淚水一直浸濕著眼眶,讓同車人都注視著他們,不知為什麼。
回到洛陽,在街上走,行人稠密不堪,娘倆走得很拘禁,頻頻讓道,閃到街的邊沿走。到了一座立交橋下,橋柱子邊,跪著一個中年女人,耳根邊還長著胎記,這女人像貌也算不錯,脖子上,掛著一張紙牌,上麵寫了濃黑的大字,見行人打此過,就柔聲細氣,乞求恩賜。